但她再怎么说也是京中官眷,且因着圣上的赐婚而名满盛京,府衙自然不敢直接上门拿人,只派了办案官吏恭恭敬敬地将陶知影请到了公堂上。
只是还未等正式开审,那人却忽然慌慌张张地说要撤诉,只说在家中发现了半包耗子药,原来是老人自己因久病卧床,不堪忍受病痛而服了毒。
陶知影本就有所准备,近日来每盒卖出的果子都清楚地记录了主顾的信息,且每日都会特意将同一个架上的果子留几枚下来备着,就是防着这一出。
这一桩误告匆匆收场,办案官吏也是松了一口气。又好声好气地将陶知影送出了府衙,迅速放了余味斋的掌柜,解了铺子的封条。
陶知影心下冷笑。想这丰嘉玉当真悍然不顾,人命对她这种高门贵女来说贱如草芥,那位老者到底是自己不堪忍受病痛服了药;
还是因久病卧床遭家人嫌弃,主动用命换了钱;抑或是只因年老体衰失了价值,而被家人用来谋财…旁人不得而知。
至于这状者为何突然转口,想来跟沈同晏脱不了干系。
陶知影并不觉得有多感激,本就是他为自己惹来的无端祸事,他自当好生处理。
第29章
沈同晏刚自东华门出了禁中,便于宣祐门外遇着了丰嘉玉。
她死盯着马上的沈同晏,目光如炬:“沈世子好生威风,竟为了一女子威胁平民百姓。”
沈同晏并不看她,只把玩着马鞭,漫不惊心道:“丰六娘子何故扭是为非,明明是你为着一已私欲便害人性命,只是不知那银钱花得是否亏心?”
丰嘉玉嗔目切齿道:“二郎当真是全无心肝,怎就做了那负心薄幸之人,如此弃我如敝履?”
沈同晏漠然道:“丰六娘子红口白牙,倒是说的煞有介事,莫不是患了那呓想症?沈某何时与你有私?”
丰嘉玉脸一白,他确实未曾与她有私,一向都是她借着沈念真主动靠近他,而他连话都很少跟她说。
可是,既然他对自己无意,为何不拒绝她的靠近?
丰嘉玉柳眉倒竖,她厉声道:“沈同晏!你怎可如此污我?莫非就不怕我祖父为难于你?还是你真以为三皇子的位子就坐稳了?我且告诉你,五皇子已经暗中找过我祖父了。”
沈同晏手一顿,扭头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丰六娘子如此肆言如狂,可见丰相公驭下甚严,朝堂大事就叫你这般口无遮拦的说了出口…沈某奉劝你一句,小心祸发齿牙,害了自己不算,还无端连累府中上下,你的罪过可就大了。”
说完,他轻轻夹了夹马腹,继续向前走。
未行几步,又勒了缰绳打马回转,盯着丰嘉玉警告道:“陶小娘子乃沈某未婚妻,今次丰六娘子无端发难,我且当你一念之差,再有下次…沈某定不轻饶。”
丰嘉玉气得浑身哆嗦,眼中滴滴热泪如断珠般溢落。
泪眼凄迷间,一张月白巾帕递到了眼前,她眨了眼去望,一名温恭而雅的少年郎君立于她身前,对她淡然一笑:“六娘子先擦擦眼泪,仔细哭坏了身子。”
认出这是安平伯府的嫡次子,肖培之,丰嘉玉皱了皱眉,此人最近因着谋害兄长一事而被京中仕宦子弟唾弃…
丰嘉玉顿时心生警惕,她语气不善道:“你有何事?”
见丰嘉玉并不接他的巾帕,肖培之收起帕子,悠然道:“六娘子对沈世子情深意笃,尽人皆知,此番却因着一个孤女而被他无情抛弃,还出言讽刺六娘子。肖某见六娘子被这薄情人所伤,心下不忿,故而想给六娘子献个法子出了这口恶气罢了…”
丰嘉玉心念一动,却沉默不语。
肖培之勾唇一笑,走近了一步,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若非三皇子,他这个世子的名都是虚的!想毁掉他,就得先毁掉三皇子…”
丰嘉玉脑中震动,不由得顺着他的话去想…
未几,她狠狠咬住下唇,是了,祖父一向最为疼爱她,若知她被沈同晏所欺,定要想法子帮她。
沈同晏为了那陶姓小贱人如此欺她,自己定要教他抱恨终天,后悔无及。
丰嘉玉如此想着,面容渐渐扭曲起来。
七月,听闻固城已有子民迁回故土,嘉宪帝借探视之名出宫北巡,命皇太子代为监国。
已解禁月余的五皇子重归朝堂。似乎真的洒心更始,一改前非。不仅与太子齐修一幅兄友弟恭的模样,且变得行之有纲,恭俭仁恕。
婚礼头一日,循俗跟着去侯府挂帐铺房的秋照兴冲冲地去,气冲冲地回。
陶知影心知肯定是吃了侯府排仗,便没在意。
秋照却藏不住话,一定要说。
她愤忿道:“欺人太甚了!那些个下人都不拿正眼瞧我们的,指个道都用鼻孔哼哼。我们几人去世子爷房中布置时,一排丫鬟婆子早就在里面了,还以为是来搭手的,结果人家就杵在那死死盯着,像是生怕我们顺走房里物件似的!”
厅中气氛凝滞,半晌无人开口。
向来寡言寡语的向宽忽然起身回了一趟房,再进厅时手中多了一沓交子,他伸手递给陶知影,声音平直又僵硬道:“那侯府刁奴甚多,你少不得要使钱多方疏通,婿家势高,别的我也帮不了你,这些先拿着使罢,等回了平州我再给你汇一些。”
陶知影定了定,摁下心头酸涩,她抬手阻道:“谢过舅父,我会多加当心的。只是若用钱收买刁奴,只会把刁奴的胃口越养越大,且活像我惧了他们似的。舅父且安心,外甥女省得如何对付他们。”
向宽皱眉,只固执地将交了放在了桌上,便转身出了厅。
闻氏也对她笑道:“影姐儿且收下罢,这是你舅父的一片心意。他早就想给了,我不肯替他转交,他今儿也是得了个机会与你嘱上几句话,你就不要拂了他的面罢。”
末了又叹道:“你那个婆母侯夫人,恐怕也是个不好相与的,你嫁过去后,还是多存几分小心罢。”
陶知影无奈,只得示意秋照收下。
心下还补了一句,何止婆母,那个小姑子也不是个善茬。
只是她这人可公平务实得很,从来不做以德报怨之事,别说刁奴了,若想她好好地孝母事姑,也得母慈姑善才是。
八月初六,宜嫁娶。
陶府喧闹好半日,陶知影拜别父母灵位与伯舅长辈,便入了喜轿。
轿夫们纷纷笑嚷着要喜钱,闻氏也乐呵呵地各给了沉甸甸的一把,他们这才呼喝着叫上轿杆,打杵稳肩,起了担子。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萧鼓齐鸣,一路大吹特奏。
到了忠武侯府正门前,一身喜服的沈同晏接过长落递来的系着红彩绸的长弓,慢慢取箭拉弦。
静了半晌,只听得弓弦的咻声响起,一支羽箭便稳当当地射在了轿门横框,不偏不倚落于正中间。
四周开始呼喝起来,长落接过了长弓,沈同晏便迈着长腿掀开轿帘,伸手牵了陶知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