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容辞好整以暇道:“皇上可还记得一年前匈奴残军进犯的事?”
明惠帝眯眼。
容辞道:“其实那不是匈奴残军,整整七万兵马,是我调遣过去演戏给你看的。”
他说:“十万贺家铁骑,再加上七万我严密训练的精锐,你猜能不能打败罗家军呢?”
闻言,明惠帝眼中几乎迸出火来。
“你......咳咳......”他猛地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声音嘶哑如破鼓回荡在殿内,宛若催命之音。
殿内无其他宫人。
容辞冷眼看明惠帝咳完,又冷眼见他气喘吁吁倒在榻上。
“皇上保重龙体,等我凯旋。”
他说完,转身离去。
.
容辞回府后,天色已晚。
进门他问:“世子妃呢?”
小厮道:“世子妃在正院跟王妃说话,可要小的去请来?”
“不必。”
容辞抬脚往正院走,走到廊下时,突然停住。
正屋的门敞着,一眼就瞧见阿黎跟母亲坐在一处。两人低头也不知在看什么东西,有说有笑,画面温馨。
有那么一刻,他仿佛回到前世。彼时阿黎跟着母亲学打理中馈,也是这样乖乖巧巧地坐在母亲身边,专注认真地听。
她聪明,一学就会,母亲曾多次夸赞她是个好儿媳让他珍惜。然而当时他听后,只是点头,并未深究到底怎么个好。
直到她死后,那些相处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灌满他的回忆。他才真真切切地明白——他的阿黎有多么好。
她贤惠懂事,体贴温柔。虽不爱说话却很会察言观色,能在他心情不顺时恰到好处地安抚。
她有时柔弱温吞,就连下人顶嘴也毫无脾气。曾经他以为她像菟丝花,可后来梦见她在大雨中用双手扒开荆棘,固执地寻找他两天两夜时。
他才知道,他的阿黎,其实是个坚韧的女子。
也不知谁人发现了他,远远喊了声:“世子来了。”
屋里的两个女人抬眼看过来。
阿黎的笑脸映在灯火下,柔美恬静:“容辞哥哥......夫君回来啦!”
她忙改口,起身欢快地迎出来。
片刻就到了他的跟前。
小姑娘个子娇小,只齐他肩处。仰着娇媚的脸,低声问:“容辞哥哥用过晚膳了吗?”
容辞摇头:“还未。”
“我就知道你还没用。”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给你留了燕窝烧鸭丝,是你最喜欢的哦。”
她的声音绵软婉转,好似蜜糖流淌进心中,熨帖了他一整天的疲顿。
“好。”容辞莞尔,牵起她的手:“我们回去用膳。”
第56章
两人跟睿王妃请安后回了他们的小院。
婢女凝霜早早吩咐人将晚膳摆好了, 她上前笑道:“世子妃命奴婢们一直煨着饭菜,还亲自准备了消暑甜羹,就等着世子回来呢。”
“就你话多!”
阿黎嗔怪地瞪她一眼,却拉容辞匆匆进厅, 然后献宝似的介绍自己做的甜羹。
“容辞哥哥, 这是我在家时跟柳嬷嬷学的, 来府上还是头一回做呢, 你尝尝?”
容辞静默看她,眸子里含着清清浅浅的笑意。
阿黎以为他怕自己做得不好吃, 又道:“我尝过了, 味道不错。”
站在一旁服侍的婢女想上前提醒, 说容世子不喜吃甜,可下一刻容辞却拿起调羹尝了口。
他点头:“确实好吃。”
婢女们暗暗惊讶。心想, 若是在府上有人将甜食摆上桌势必要被训斥。果然, 世子待世子妃是不一样的。
可她们不知道, 从小到大,凡是阿黎给的东西容辞都不会拒绝。是以,阿黎也不清楚容辞不喜甜食这事。只有在睿王府, 下人们才不敢端甜食上桌。
这会儿, 容辞尝了一口, 夸阿黎手艺好。小姑娘笑得一脸满足, 在她期盼的眼神下,索性将甜羹喝了个精光。
阿黎见状, 立马道:“容辞哥哥喜欢那就多吃些,我做了许多呢, 再给你盛一碗。”
“......不必了。”
“咦?你不喜欢吗?”
“喜欢,不过我腹中饥饿, 先用饭如何?”
阿黎恍然,顿时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她只顾着献宝,倒忘了容辞哥哥还未用晚膳。
于是,赶忙吩咐婢女盛饭。
容辞慢条斯理地吃,阿黎就坐在对面捧着脸看他。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婚后琐碎的事,跟寻常百姓家的小夫妻一样,分享秘密也分享乐趣。
这样美好而平淡的日子,令容辞贪恋。前两世他忙于大业,常常忽略了阿黎,如今体会了其中美好,才明白自己曾经错过了多么珍贵的东西。
阿黎慢慢说,容辞静静听,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晚膳结束后,两人牵手去园中散步消食。
走到凉亭时,阿黎停下。
“容辞哥哥,”她指着凉亭周围种的树苗:“这些就是海棠,听花匠说,明年就能开花了。”
她畅想着说:“届时,我们在这赏月吃酒如何,就吃紫竹酿。”
“好。”容辞应道。
阿黎指着个地方:“我还要在那搭一座秋千,将架子搭建高些,然后就可以在花海上荡秋千了。”
“好。”
“还有那里挖个池子出来,不用太深,养些鱼。唔......”她抿唇想了下:“不养鲤鱼,养能吃的。鱼池那些漂亮的鲤鱼养得如此肥美却不能食用,我时常觉得可惜。”
容辞莞尔:“好,依你。”
“容辞哥哥呢?”阿黎歪头:“容辞哥哥想添加什么?我回头画张图纸出来。”
小姑娘站在月色下,溶溶微光将她的脸照的皎洁白皙。
垆边人似月,臻首娥眉,娇俏动人。
容辞静默欣赏了会,突然开口:“阿黎,我过不久要离开京城一趟。”
话题转变太快,阿黎茫然问:“去哪?我能去吗?”
容辞摇头:“去南边征战。”
征战?那就是又要开战了?
阿黎的心倏地紧张起来,扯着他袖子:“要开战了吗?是跟哪一国?为何之前没听到消息?”
“不是别国,”容辞道:“而是伍洲罗家欲图谋反。”
今日出宫前,他就已经想好了出兵讨伐罗家军的罪名。与其让罗峰打“清君侧”之名北上,倒不如他先发制人,这样还能占个先机。
阿黎正色起来。
她心下明白,不是罗家军造反,而是睿王府跟天家的对峙到了尾声,自古以来帝王家的争斗都会以权势和兵力宣告结束。
这一天,迟早会来。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
她无法干涉,更不能阻止,只能默默地支持和等待。
“容辞哥哥,”阿黎问:“你要去多久?”
“兴许半年,兴许一年。”说出这句话,容辞心里满是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