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把明信片装进信封,放回了床边。
眼前猝不及防的一幕让沈见清笑容僵住,脸上肉眼可见地闪过茫然、慌张、警觉、混乱,最后统统化成死寂的苍白。
“阿越,你在说什么?”沈见清轻声问:“是不喜欢这个礼物?那我送你别的。你喜欢什么?项链?手表?巧克力?花……”
“你。”秦越说:“我只喜欢你。”
秦越的语速依旧很慢,声音不高,却有棱有角,敲打在沈见清心上,她忽然失去了语言能力。
秦越用那双眼睛看着她,一字一句,把积压在胸腔里的彳亍徘徊统统剖析出来:“4岁、18岁,你抱过我、救了我,我仰慕你、向往你;22岁,你让我看见你的美,感受你的美,我爱上你、追逐你;25岁,我犯错,我承担,我离开你,我内疚不已,再想你也不敢回去见你,只能在不认识的街上一走一整夜找你;27岁,你想我,你要我,我回来,我小心翼翼,甚至想着只在身体上满足你,可你说你知道我那些事了,你想我,爱我,我立刻就信了。”
“沈老师,在感情里,不管好坏,我所有的决定都围绕着你。”
“这件事你说你知道,你又好像不那么清楚。”
“你患得患失,稍微感受到一点不安就会去想办法证明我爱你,我属于你。”
“我可以顺从你全部的想法,你知道,我做得到,但是你能不能先让我知道你到底怎么了,到底在想什么?”
沈见清张着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着,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深夜的寒意从门外攀爬进来,侵蚀着她伤痕累累的躯体。
秦越枕在椅背上靠了一会儿,弯腰撑在膝头:“我骗过你,对你有愧,所以我怕你,怕以前那种步步紧逼的性格会刺到你,所以藏在你心里的那些事,你不说,我就一点都不敢逼你,只能试探着问一问你原因,找一些办法让你安心。”
“可是沈老师,真的好累啊。”
“昨天、前天,我每天晚上都要陪你到手机没电才敢睡一会儿。”
“今天你就在我面前,你做噩梦的时候,我明明就在你旁边,还是不敢睡。”
秦越身体压得很低,短发遮着她漆黑的眼睛。
“沈老师,我上学那会儿成绩很好,从来没有掉出过年级前三,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还是高中没毕业就不念书了吗?”
沈见清张开口,尝试了很久才勉强发出一点声音,沙哑难听:“为了照顾院长。”
“嗯。”
“她亲手把我养大,我还没来得及回报她,就亲眼看着她进手术室,出手术室,什么都做不了,那种落差和无力很痛苦。”
“我身边没什么人,对我好过的,我就希望他们都好。”
“我其实没你们看到的那么坚强,只是我的生活环境就是这样,我不努力往前走,就会和18岁那天一样被现实拽入黑暗。”
沈见清如坠冰窟,浑身打颤发冷。
她从院长和关向晨那里听说的,有秦越脆弱的一面,可远不及她亲口说出来的震撼。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的时候竟然就被迫着长大。
“阿越……”
秦越抬头,看着沈见清无措的眼睛:“沈老师,对我来说,你是和院长一样重要的人,我可以为你们做任何事,但一点也不敢看着你们走。”
那个走是死亡。
沈见清如遭雷击,震动僵直的眼眶里顷刻掉出眼泪:“阿越,我,我……”
“找你要一份圣诞礼物是骗你的。”秦越低声打断,坐直了身体,“我当时靠向你,是想试一试身上的刺还在不在,还能不能靠近你。”
“沈老师,不止是你,现在的我也很胆小敏感。”
“阿越……对不起……我做这些只是太喜欢你了……”
沈见清一开口,眼泪决堤。
秦越“嗯”了一声,视线垂落在床边的信封上:“可你不信自己,也不信我,你只有在真正抓住的时候才会感受到片刻的踏实,就像今天你不要命也要保住这些明信片。”
“照片就在你手机里存着,想做多少张明信片都可以;你带我去的那些地方也不会消失,以后想去就可以去。”
“这些东西其实无关紧要。”
“但如果你今天真的出事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沈老师,我不敢睡,再累也不敢睡。”
“越不敢睡越累。”
“阿越!”
沈见清慌张地想去握秦越的手,想摸一摸她的脸。
她们之间就两臂的距离,怎么都碰不到。
“阿越……我想对你好,不能食言……”
“这种好让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沈见清一愣,恐惧瞬间包围了她,下一秒,疯扯的目光在一瞬间冰封:“阿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跟我分手?”
秦越很轻地摇了摇头:“沈老师,我对你的喜欢你被人说过变态,一个变态怎么会轻易放弃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
第70章
“一个变态怎么会轻易放弃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
她只会在能抓住的时候费尽心机去抓, 抓不住的时候想尽办法去记,哪管时间和相遇有终有序。
这么一想,关向晨当年的这声“变态”其实用得恰到好处。
秦越看了一会儿被自己放回到床边的明信片, 视线抬起对上沈见清。
她哭过的眼睛还很红, 脸上的伤口交错脏乱, 皮肤苍白, 嘴唇干裂,处处透着脆弱气息, 可此刻一动不动地盯着秦越,双眼漆黑死寂,睫毛被泪水沾湿,每一缕都折射着冷冰冰的光芒。
秦越知道自己冲动了,现在的沈见清被噩梦缠绕,患得患失, 还浑身是伤,根本承受不了太多感情上的刺激和压力。
可有些话不说清楚问明白,秦越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爱她了。
她是一个在和缘分的对抗里惨败,现在又忽然被告知成功了的人,本就被磨平了棱角, 小心翼翼地在那个人身边蜷缩着, 如今种种, 又让她多了茫然和恐惧。
她是真的有些累了, 心跳好像比从杳杳云影里飘落的雪花还轻还弱,转念记起连时间都会慢行的深夜里沈见清却痛苦难忍,无法安睡, 还有摩托车下不敢想象的惊心动魄,她的心脏又马上像被千万只手从四面八方拉扯着, 几乎要碎裂成一片一片。
秦越的身体很沉,她弓身靠坐着,静静地看着面前狼狈又落魄的沈见清。
“谁敢这么说你?”
沈见阴沉的嗓音比她的目光更加冰冷。
“他们知道你是什么样子吗?”
“凭什么这么说你!”
“凭什么?!”
沈见清颈边青筋明显,瞳孔里黑得透不出一丝光,她肘部见了骨头的伤口和小臂外侧大面积的擦伤正在往外渗血,整个人端坐着,像断壁残垣上侥幸存活的花,被废墟和腐朽包围,反而静得触目惊心。
秦越现在最怕的就是沈见清再因为自己变成这幅冰冷、充满戾气的模样,她沉默地和沈见清对视着,最终还是别开眼,埋下了全部的心疼:“忘记了,可能是哪个人不小心知道了我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