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不爱出门,鲜少说话,有时候连膳食也没用两口。
刘淳察觉了她不对劲,私下问许瑜英,得知那天在湖畔发生的事。
他蹙眉。
去宫里上职时,原本想找个机会跟皇帝谈谈。哪曾想皇帝像是吃了火药般,一天到晚沉着脸。
许多时候他等在干清殿,总是听说皇上又在朝堂上训了谁谁谁。总之,皇帝这个样子,他也不敢多说话。
是以,日子就这么沉寂下来。
不痛不痒,却熬人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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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安寺,藏经阁。
慧安住持连续吃了皇帝好几颗子后,忍不住道:“皇上心不静,棋局难定。”
默了会,皇上问:“上回大师说鸾凤展翅在今朝,只教朕耐心等。”
“朕想问,”他认真道:“朕还得等多久?”
慧安住持莞尔,摸了把胡须道:“皇上,稳中藏着个急字是何故?越急,越要心稳啊。”
皇帝点头,又耐着性子下了半局,最后起身。
“罢了,朕回宫。”
出了崇安寺,侍卫呈了份消息上来。
“皇上,”侍卫说:“刘府的暗卫送来的。”
皇帝脚步一顿,视线盯着消息看了会,还是接过来。
一目十行瞧了里头的内容后,他眉头蹙起。
病了?
皇帝顿时扭头斥责:“阿檀病了为何不及时告知朕?”
侍卫头皮发麻,小声道:“是......是皇上下令不准提阿檀姑娘的事。”
“......”
皇帝面沉如水,上回两人在画舫争吵过后,他心里难受至极。觉得自己宠爱了她这么些年,真心喂了狗。当时便想着冷她一冷,不让侍卫传她的消息。
不曾想,她竟是病了多日。
侍卫也左右为难,若不是阿檀姑娘病情又加重,他们可不敢自作主张传消息。
还好,眼下观皇帝神色,似乎并不恼怒他们自作主张。
皇帝进了马车,迳直吩咐:“去刘府。”
内侍总管一惊,天子莅临臣子府邸可不是小事,而且是去刘统领的府邸,旁人一猜便知是去看阿檀姑娘。
今日过后,阿檀姑娘不入宫都不行了。
他忙应声:“是,去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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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瑜英听说皇帝銮驾到了门口,连忙带着儿子出来迎,又立即派人去请阿檀。
虽然阿檀病了,可天子驾临,即便病着也得爬起来叩拜。
但还未等她跪下行礼,皇帝便径直进了门,开口就问:“阿檀呢?她院子在何处?”
许瑜英愣怔忘了说话,青天白日的,皇帝这是要闯阿檀的闺房?
内侍总管在一旁提醒:“刘夫人,愣什么呢?还不快领路?”
“是是是。”许瑜英回过神,立即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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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阿檀也听说皇帝来了。
她虽不愿见他,可也不得不出来相迎。然而当她才走到花树下,那边就瞧见皇帝大步过来。
他站在几步开外望着她,像隔了几道春秋似的,满目眷恋。
内侍总管连忙将所有人赶出院子,连带许瑜英也劝出门。
许瑜英不放心:“皇上单独在里头没事吧?”
内侍总管想,刘府有皇上安插的暗卫自然没事。但随即又明白过来许瑜英担心什么,他不咸不淡笑了笑:“刘夫人,你以为过了今日,阿檀姑娘还能独善其身吗?”
许瑜英一惊。
院子里。
皇帝见阿檀苍白憔悴的脸,整个人瘦得像风一吹就要倒似的,气不打一处来。
“外头风大你出来做什么?”他走过去。
见她低头不肯看自己,他胸口发闷:“那宋谦有什么好?为了他你宁愿把自己作践成这样?”
阿檀知道他误会了,但不想解释。
皇帝心里难受,低声问:“你就那么喜欢他?难道看不到眼前有更好的吗?”
这话说得非常直白,阿檀又羞又臊。
“抬起头来!”
阿檀没动作。
“阿檀,你如今是连看都不想看朕了?”
阿檀摇头。
“既如此,抬起头来。”
阿檀抬头,眼泪汪汪,夹杂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看起来楚楚可怜。
皇帝叹气:“朕才说两句你就这样,你可知这些日朕心里有多委屈?”
这半个月来,他度日如年,既气她喜欢旁人,又内疚此前在画舫说话过重。
阿檀落了滴泪:“可我不想入宫。”
皇帝一顿:“为何?”
阿檀咬唇。
“你只管说,朕不会生气。”
迟疑了下,阿檀道:“你以后会有许多妃子,许多女人,我不想入宫跟那些人争宠,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谁跟你说朕会有许多妃子,许多女人?”
“这还要谁说吗?你是帝王。”
“帝王也不全然如此,你若是认真翻阅史书,便清楚历史上也有帝王只有一个女人。”
阿檀懵愣,茫然问:“可你总要立后吧?”
“当然。”
阿檀说:“这不就是了,怎会只一个女人?”
皇帝心里的火气渐渐消失了,问她:“依你之意,若皇宫只有你一个女人,你便不拒绝入宫?”
阿檀一怔,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此前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瞬间变得清晰。
原来,她心底居然不排斥入宫,她只是在乎他有许多女人。
见她模样傻愣愣的,皇帝勾唇。
他抬手将她最后一滴泪擦去,温声道:“傻瓜,朕要立后,但朕一直以来想立的人是你啊。”
阿檀不可思议。
“阿檀,”皇帝去勾她手指:“别气了好不好?也别嫁旁人了,朕娶你,此生只你一人。”
晨辉明艳,和风轻柔。花树下一大一小的影子渐渐靠近,像美好的誓言约定前世今生,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143章 番外八裴沅瑾重生(一)
初春三月,烟雨临州。
雨丝如雾,晕染在雕梁画栋的园林中,落在游鱼斑斓的水池上。墙角枝头的白玉兰寂寥落寞地开着,无人欣赏。
临州知府柳家夫妻的心情也似乎被这场雨浇了个透,湿漉而沉重。
“小姐这会子在做什么?”柳夫人问。
婢女道:“回夫人,小姐才歇午觉醒来,正在临摹字帖。”
柳夫人听了这话也不知联想到什么,叹气后,眼眶又开始发红。
她似不愿让下人们看见,低头故作忙碌,然后起身:“我去看看小姐,若是老爷回了就来通知我。”
“是,夫人。”
婆子撑伞过来,柳夫人将伞夺过,挥退婆子:“我自己来,你去厨房看看药煎好了没,老爷最近咳嗽厉害,再加上旧疾发作,马虎不得。”
“哎,好。”婆子立马去了。
离去时,扭头瞧了眼刘夫人。她正撑着伞下台阶,缠枝莲花的裙摆落在脚下被雨水打湿了也没留意。
婆子心下唏嘘,柳氏原本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这些年在老爷的宠爱下,身段宛若少女。可这两日因着府里发生的事,愣是将一身精致弄得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