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摇摇头。
管她呢!我不过听命于老板,其他闲事权当看不见不管也罢。
董元莛再次出现时,模样奇突。
他看起来脸色异常苍白,炎热的夏季,身上居然着了一件长长的黑色风衣,一手握住衣襟站在丹青住所门口,一旁的朱也和上次搬家时来帮忙驾车的“司机”都神情紧张。
丹青和身后的许姨都吓了一跳。
“丹青,朱也送你去医院,上午恐怕要借用许姨,下午才能让她去为沉香推拿。”董某说话气息微弱,朱也刚要开口却被他摇头阻止。
丹青机敏,已经看出事态非常,董元莛另一只袖管空空,那边的手似乎吊在胸前,可以看出正在衣服下方微微痉挛,微弱“啪嗒”一声,不知何处滴下殷红鲜血在地面溅开圆圆一搭。
丹青当机立断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扶住董某进去,一面吩咐许姨去取出急救药箱。
几个男人原本担心吓到丹青,一心想要先打发女孩离开再作计较,等到发觉丹青镇定不输自己,才真正吁出一口气。
精神一旦松懈,董某有些支持不住,歪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任凭两名女性摆弄。
伤势不算太重,肩头几乎对穿一个乌溜溜的血洞,子弹已经取出,小臂上也有一处不深的刀伤,都作过专业处理,看得出虽然时间仓促却也手势纯熟,伤者会这样萎靡主要还是因为连日来太过戒备和疲累。
“司机”老刀和朱也一样,也是董某的亲信,这次就是他陪董元莛涉险,回来时身上带了伤药。
丹青和许姨一起小心翼翼帮忙换药,裹好纱布,又为董某换上洁净衬衣,在颈中挂上纱布吊带固定胳膊,忙乱才算告一段落。
董某躺在沙发上休息,许姨转身进厨房熬些汤水米粥,老刀低头收拾血衣,丹青走进房间找毛毯,朱也跟了进去。
丹青抱了毛毯一回身,几乎和朱也撞个满怀,不由愕然站住。
朱也仔细打量面前的女孩,害怕是一定的,脸孔白得半透明,紧抿的嘴角偏生倔强不肯示弱。
“呃,你还好么?这个给我。”他接过毛毯。
丹青不响。
是。她的确害怕。
早熟早慧支撑家庭是一回事。可见刀见血喊杀喊砍是另一回事。她此刻手指冰凉,小腿肚也微微战栗。
然而丹青没有说实话,待声带恢复功能,她冷静回答,“我?我很好。董先生才需要关心。”
朱也没料到会遭遇这样直接的抢白,立时涨红脸,退后一步抱着毛毯出去。
丹青没有马上跟出来,而是走至窗前书桌前缓缓坐下。
她轻轻打开抽屉,取出姜白那两封来信,抽出信纸又细细阅读一遍。
姜白的世界没有黑暗。
那里充满阳光,处处鸟语花香,宽阔大道直直通向光明未来,前程一片美好。
姜白。姜白。你的人生就和你的名字一样,雪白干净。
而我……
丹青想起这几天来,自己一直小心斟酌词句准备写回信,可铺开信纸提起笔,才发觉根本无从讲起。
几天过去,信纸上还是最初写下的几个字――姜白,你好。其余依旧一片空白。
可以说些甚么呢?
没有考上大学?母亲处于植物人状态至今昏迷不醒?自己最窘迫的时候求助于母亲的旧情人,此刻被他收留照顾?眼下在便利店做一份薪资微薄的体力工作,对将来毫无打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还是刚刚发现救助自己的恩人原来涉足黑道,也许正要亡命天涯?
丹青无声地叹口气,重新收好信,定一定神,起身出去。
董元莛醒来喝过一碗鸡汤又进些米粥,精神看来恢复许多,脸上也有了血色。
“丹青,对不起,吓到你了。”董某是真心歉疚。
丹青摇头,“不不,董先生,我才该抱歉,之前定是我祷祝不诚,意念力没有起作用。”
董某一愣,才明白丹青故意玩笑缓解气氛,不由仰头哈哈大笑,牵动伤口又激出冷汗。
丹青赶紧取过毛巾为他擦拭。
“谁说没有起作用?”董某微笑着说,“若非你这颗福星保佑,我和老刀恐怕回不来,这点伤实在不算甚么……咳咳……”
歇一歇才真正端正了容色,“丹青,这上下你大约猜出几分,我也不瞒你,我的事业一直挂靠江湖,很多事也实在没有办法。这个,嗯,你,明不明白?”
丹青点点头,学电视台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下,连旁边的老刀和许姨都忍不住笑起来,只有朱也心事重重没有反应。
董某也笑一笑,喟叹起来,“是啊,可不是身不由己,唉。其实我也觉得累,不是没想过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丹青忽然出声打断,“那就退出啊。”话一出口立刻自觉唐突,懊恼收声。
周围一下子静下来,丹青身后几个大人面面相觑,齐齐看住董某。
他们都是跟随董某多年的老人,知道老板发家史,也知道老板素来野心勃勃,以前不是没提过退休问题,可每次一提老板都不高兴,觉得属下看他廉颇老矣已不能饭。次数一多,大家互存默契不再令老板闹心。
此时,董某看着丹青,一脸深思表情,沉吟许久都没出声。
朱也轻轻咳嗽一声刚要说话,却听董元莛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一句话。
“也好,也好啊。”
他转开话题,对丹青温言道,“听朱也说你找了一份工?”
丹青点点头。
“丹青,你年纪还小,不应该这么早踏入社会,这个,咱们以后再商量。”董某说,“朱也要随我料理一些事情,医院那里我早就打过招呼,只是这一阵子只有许姨能帮你,你且自己小心。”
稍后,董某告辞。站在门口,他看出丹青的不安,想一想道,“丹青,你不祝我好运么?”
丹青呆呆地看住董某,没有反应。
董元莛忽然唏嘘,“下个月七号是你母亲生日,三十九周岁了对吧?丹青,你知道么,这是你母亲的幸运数字。咳咳,说起来,当年我答应过沉香无论如何这个生日那天都会全天候陪在她身旁,还要送她一份大礼呢……”
他失神片刻,才又说,“所以,下个月七号前我一定会回来,到时候所有事情也该料理干净了。怎么样,丹青,借你的运气给我可好?”
丹青努力展开一个笑颜,“祝你好运。”
董某又低声嘱咐许姨几句,带着朱也和老刀离去。
丹青回到自己房间,刚才的强自镇定耗尽了力气,这时才觉得虚脱般疲倦,一下子伏倒在床前的地板上。
丹青告假没去上班,也不想出门。
等许姨进来想唤丹青同去医院时,才发觉她已经伏在书桌上盹着了。
房间里没打空调,窗户半敞着,燠热的暑气一阵阵涌进来,丹青睡得并不安稳,眉尖蹙起,一头一额的细密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