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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太亮(20)

涉及此类话题,朱也应对十分谨慎。

“太太和小姐常年居住国外,主要在欧洲走动,一年总会回来几次。”

“董先生要照顾生意,十分辛苦,难得有空前去探望。”

诸如此类,并不正面回答。

一来二去,丹青识趣,也就不再追问。

至于母亲,因为董某的姑息纵容,脾气益发古怪,明明介意脸上疤痕,偏又不肯去做整容修复,只淡淡道,“年纪大了,丑就丑一点,该安分些了。”

平日几乎足不出户,在百余平米内走来走去,喜欢躲在暗处吸烟,不是不像幽灵的。间歇性发作一番,对许姨和丹青都时时挑剔嘲讽,即便是董某,也不忌面前背后说些怪话。日子久了,大家也都习惯,权当她病人心态多多包涵也罢。

一日复一日,光阴寸寸流逝,很快时近年关。

虽然没有大波折,因为霍沉香的缘故倒也不乏小插曲,总算都不伤大雅,于丹青而言已经是父亲去世之后相对较为舒泰平稳的一段时光。

因为家教老师正职太忙,丹青提前放寒假,布置的作业分配下来每天大约个把钟点就能打发,她突然多出许多时间。

人一闲下来,又动了兼职的念头,丹青开始留意报章上的招人广告。可惜大多要求高高,不适合她这样的高中复读生。

同田田见面时说起,好友落力安慰,“急甚么?如今念书要紧,一脚踏入高校大门,食堂门前布告栏日日贴满兼职广告,眼下我并不不赞成你分心。”

丹青只好点头称是,心里到底有些失望。

某日董某前来,心情似乎格外愉快,同她们母女共进晚餐后甚是难得地谈起公司业务,看来正道生意拓展不错。

丹青鼓起勇气插嘴,“董先生,如果可以,我想去公司兼职。不不不,我不要薪水,只是想学点东西。”

董某先是一愣,继而呵呵笑,“不急不急,此刻公司业务犹自纷乱,需要一段时间理清,再等半年,嗯?”

其实是变相的委婉拒绝。

当然,全是好意,意思和田田说的一样――当前学业为重,万事等半年后考上大学再说。

丹青不好意思再坚持。

董某走后,霍沉香点一枝烟,却并不吸,只隔了薄薄流转的淡蓝色烟雾笑吟吟打量女儿。

丹青被看得全身发毛,低着头要躲进房间,被母亲叫住。

母亲这次倒是没有说甚么刻薄话,只闲闲道,“你当真想要学点东西?”

丹青不明就里。

母亲“咕咕”低笑起来,“这个节骨眼又清高起来,我知道你想甚么,来不及想要还债是不是?赣小囡,你可晓得单是这几个月的家教费用已经不是一个普通大学毕业生可以负担得起,还债?哼,你想得美!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人人都看穿颜丹青的心思,可谁都不肯支持她。

丹青的脸孔热辣辣许久没有褪去红潮。

母亲怡然自得地吸烟,不再说甚么。

丹青沉默半晌,忽然抬头静静地笑,“我知道了。妈妈,我回房做功课。”

整个寒假平淡度过,新学期开学后,丹青回到学校正常上课。

学校时光比想象中好过许多。

丹青就读的班级专为复读生所开,同学心无旁骛目标一致,班上学习气氛甚浓。

最重要这里无人识得颜丹青,且大家关心功课超过其他一切,没有闲言碎语,也无歧视排挤,丹青觉得十分自在。

原以为这样相对平静的生活可以持续更久,毫无征兆的,母亲和董某之间却冲突骤起。

隔天就是清明,董某过来晚餐,破天荒带了一大束花,没有特别包装,只用一张旧报纸裹了,笨拙趣致的可爱。

丹青不识花的品种,看得出母亲十分欢喜,整张脸埋入花束,闻个不住,神色温柔。

“元莛,你竟还记得。”这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这样唤董某的名字。

董某微笑,笑容里有说不出的惆怅,“怎会忘记?你一直喜欢白色姜花,说它虽样貌朴素,却香的不俗,清澈馥郁且不似栀子那样具侵略性。”

母亲眼眶微微发红,“难为你,这个季节能找到。”

董某忽然做了一件事。

他俯下身,轻轻握住她一只手举至唇边亲吻一下,“只要可以。为你,任何事。”

短短几个字,说得荡气回肠。

许姨早就避进了厨房,丹青与朱也交换一个眼色,打算找个借口出去散步。

董某一句话令得丹青改变了主意。

“沉香,你当真不想见你家人?”

噫,霍家尚有亲眷?丹青蓦地睁大眼睛。

母亲反应奇突。原本还沉浸在董某营造的甜蜜氛围中,此刻如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毛发都要竖起,一副警惕兼毒恨的神情。

董某似乎并不吃惊,只是安抚地拍拍她的后心,“嘘,嘘,丹青都这么大了,你总要让她外婆和舅舅见见从未谋面的孙甥……”

母亲渐渐平静,面无表情盯住眼前一片小小白色花海,许久才抬起头讥诮地说,“所以呢?”

丹青心里迅速掠过一道不安,每次母亲要大肆发作之前总是这样貌似平静,这一点董某也许并不清楚。

她拨开朱也试图遮挽的手,踏前一步。

她必须在飓风来袭之前问到答案。

“我有外祖母?还有舅舅?”

董某温和地回答,“是,你外祖父去年重病去世,外祖母身体还算硬朗,有舅舅还有舅母。只要你母亲点头,明日我会送你们去扫墓,顺便见见他们……”

“想都不要想!”

董某的话被打断,母亲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讲出这句话,字字蘸满恨意。

“这就是你说的为我可做的任何事?!”她说。

然后缓缓起身,退开一步,双手抱住花束高高举起,拼力摔到董某胸前。

报纸散开,花枝撒了一地,少了束缚,姜花香气愈发芬芳四溢,可惜香的不合时宜。

“沉香!”董某脸上露出薄薄怒意,这也是他面对霍沉香从来不曾采用的态度。

“妈妈……“丹青想要上前,被朱也一把拽住,拖着她退至客厅一角。

“够了!够了!”霍沉香终于歇斯底里爆发。

“董元莛我告诉你,你要故作姿态不计旧嫌施舍扶持或者炫耀慷慨那都是你的事,和我没有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我的家人早就死光!从那一天起就已经死光了!你明不明白!嗄!”

“故作姿态?施舍?炫耀?”董某脸色铁青,“沉香,你竟这样看我?”

霍沉香喘息着没有回答,忽然她大笑起来,笑得弯下腰,笑得喘不过气来。

“哈哈哈……元莛,元莛,”她呼唤他,语声娇媚,“你当真以为我甚么都不知道么?到今天你还不肯说实话么?”

董某浑身一震,却还勉力镇定,“沉香,你倦了。也罢,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们改天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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