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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平阳(20)

那个时候她正好拉着皇太子吃完自家厨子送来的肉酱厥菜鲜鱼凉果饭团和微甜的淡酿,酒足饭饱之余指着大块空地对着弟弟说,自己在章武遛白马、学骑射、吃野味就是在这类没有庄稼的山腰上。“没有泉水难以灌溉、土地又较贫瘠,倒是能长些草料,正好跑马。”

两姐弟避开一帮子年少又好动的翁主和贵族女儿们,旁若无人地谈论着六尺高的好马。皇帝和几个近臣也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听,顺便打量一番儿子和女儿的吃食——他们吃的是现烤的羊肉和清泉煮就的巴蜀蜜荼,虽然极之考究,却怎么看怎么不如公主家的厨子送来的松木大食盒里的东西来得新奇精致,怪不得娇生惯养的皇太子要和姐姐一起吃“平常”的东西。

“阿风,彻儿的那几匹白马真是你自己养的?不是你向商人重金所买?”

刘风笑开,“女儿连马都骑得不好,莫论自己养,可是女儿收的几名舍人都爱马、养马。但那些马倒确实花费重金,连马食也被农人家的孩子们偷过。”

“马食也要偷?!”

“马食里伴了些谷子。不过也我的家丞虽然抓住了那几个孩子偷东西,可念在他们是替家里的老人找吃的,也就送些粮食然后打发走。”

皇帝未再深究饿肚子的农人,注意力全集中于马匹,连着问了她不少问题,见她都能够独立答出来时显得很高兴。“这个庄子就送给你吧!”

“那女儿去向原主人买下。”

“不必麻烦。前年就有诏令,无故荒废耕田五年者收归朝廷。”虽然大家都知道这道王命少有施用,但明摆着就是公主不需要再为一片荒废的小庄园自己掏钱。

不过三个月以后,刘风收到右内史亲自送来的文约和契书。那块地方属于两名被处罪流放的官员所有,现在全划归阳信公主名下。

等她带上家人和工匠们驾着车查看自己到底获得多少财产时才发现,整个山头直延伸至潏水岸边,都是她的土地。

“子夫,阿青,有没有想过那些拥有整片森林和山谷的富户过着何等日子?”

两个半大的孩子茫然地回望女主人。他们现在每天能吃到肉,每月有一袋钱,每季都有新衣,走在京城的路上连官吏也不会来找麻烦——实在也想象不出别的。

算了,问了也是白问。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

长风园依然是独栋建筑,男女主人的大屋间有避雨挡风的回廊相连,女主人主厅旁一条蜿蜒的长径直通向广大的跑马草场。

马场建得有如草原——这是远从章武赶来的奇夫说的。

她给了奇夫一笔巨大的赏金,多得连这位久经历练汉子目瞪口呆。

“三年后要献给皇上一批好马,你心中要明白。这些金子若是不够,尽管开口;地方若还是嫌小,也尽管说。”

马。

骑士。

匈奴人。

许多年以前她就知道父亲心中的这几根拔也拔不掉的刺。诸侯王和税赋粮食的问题大体已见眉目,接下来就是无法与马上匈奴作战的士兵,还有他们的战马。可朝廷现下依旧无力反击匈奴。

呵呵,当然,这些事情不是她这个公主能解决的。

她只要管好自己的家人不犯法,自己的儿子能长大。

对,她的儿子!

“娘亲——”

一个小小的身子扑过来。

她一把抱住。这真是个惹人疼惜的小生命呢!何况她亲口说过要好好教养他的。

“子夫!”

“公主?”

“是不是该为小公子请个老师了?”

“公主,他才三岁!”

“……”

亲丧

就在仆役们将冬季的厚垫暖火撤去、换上凉爽的篾竹轻罗时,京中一道急命传来:梁王薨了。

早知道就不在大深秋冒着冷风回封邑,刘风坐在车内筋疲力尽地想着。

梁王是她的亲叔父没错,可也不至于皇子女都来服丧吧?还拖累了二妹的婚事……算了,既然她是嫡皇子女中最长的一个,那就为母亲、弟妹和王氏、田氏家族尽责吧!

“公主,是先休息一晚还是先入王宫?”已经是正式车夫的阿青在车门外问道。

“入王宫。”

“是——”

嫡长女公主身着一袭沉重拖地的丧服,这令梁国上下非常满意。虽然祭礼是在宗庙进行,可梁王的儿子们都是王,梁王的女儿们都是君侯,梁王的亲生母亲、皇太后在长信宫盯着这里的一切!

刘风心中对父亲的无奈开始有了理解。梁王曾经是皇储人选啊!

“阿风妹妹,弟弟们又在为那些东西吵架了。”梁王长女刘婧悄悄在刘风耳边说道。

很多逾制的东西都只有一份,五个儿子当然要吵架。

“那就让祖母大人定夺吧,不论太后怎么分、父皇都不会说什么的。”

“好!我去告诉国相。”

五个王、五个君……刘风突然明白,偌大的梁国已经不存在了,她的弟弟再也没有宗室诸侯的掣肘了!此时,她真的很想立刻冲去太子宫告诉弟弟这好消息。

“公主,皇宫里的使臣已经到了王宫,您现在是否有心情接见?”

“好,现在就见吧!”

未央宫的人对帝女公主的服装打扮及礼仪非常赞赏:哀痛、肃穆、高贵。[1]

待一众人等筋疲力尽地行完敛礼后,刘风直接与使臣、梁国大臣一起回京城。在京中还有更高等级的祭礼要完成,然后才是下葬……

真是可怕的一遭啊!

***

是外头的嘈杂语声把刘风从浅梦中惊醒的。

睁开眼,是京中略显局促、压抑的府邸,而非永远没完没了的梁国丧礼。天未亮,但屋外却热闹地像个市集。

“子夫,外面是何事?”

“——公主!不好了,匈奴人打来了!”

什么!她猛地惊起。匈奴人不是好几年没动静了吗?居然打到京城!

“没有那么简单吧!雁门关隘不是好好的吗?”

“公主!雁门关破了!匈奴人打进来了!京中的人都在往城外逃呢!”

“别慌!”刘风斥道。

“大家不要慌!”正屋外的小广场上也有人这样大喝。“一切等主人的命令!谁擅自离开,就是私逃!要处刑的!”

等刘风着衣匆匆出门时,平阳侯也是一身猎装地赶到了——这种混乱的时刻,她懒得去问他到底睡哪里。自曹襄小公子抚育在主屋后,他有时住公主府邸,有时连续多日宿在外呼朋唤友,但不会跑长风园夺取主人的位置。

“男子准备武器和马匹,准备随时应征召;女子开始备好干粮饮食。没有命令擅自走离者,”她冷淡却坚定地站在高阶上,满意地看着她的家丞和舍人们悬剑伺立在旁。“家丞可以就地处决。”

带着血腥味的命令震住了所有人。

“卫青。”

“在。”

“带上二人,取我的印信去大将军府上询问。就说,我府中男丁以及封邑中的壮士,随时可应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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