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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平阳(37)

柴绍对她不错,虽看不出他对自己有何特别的倾心之处,但她仍然可以感到他多少是怀有情愫的。他的几名侍姬,由于不曾相处过、以后若干年大概也不会相处很久,因此也不是需要担心的。至于他的子女……没见过,也就无可评价。她想不出今后几十年如何跟他一起生活。但天下女子成亲前大多也是如此疑惑的,然后也就这样那般地过了一辈子。

她只与普通女子有一点不同,那就是……战争。

“空箱都搬上去——”

“换匹马!”

“你的衣服,快换掉!”

“……”

直到前一天晚上,女方家里的人手还都在为新谷的储存而忙成一团;今天大早又在为女主人的婚礼手忙脚乱。

他们不仅准备的是个婚礼,还在备战。

昨天正午时分,唐国公的使者疾马奔来,匆匆向三姑娘和新三女婿问好、向京中的亲属、族人及重要姻亲问好,然后就跑了。梓风很清楚父亲的意思,就是她得保护大家赶紧自寻安全,不然后果难以设想:那边要动了。

而清晨时,二弟世民派来的一名远房堂兄及十来名手下也赶到,居然就在她准备难得的盛装时,向几名部将细细问了大家的准备情形——不过他们都留下了,不仅帮忙婚礼,更重要的是代表她二弟、协助整个家族的安全。

她李梓风,要嫁人了!

第四十二章

裙摆上的金线丝绣自胸前绵延至足、满满的一百朵形态各异的花朵,裙摆下微微露出的绣鞋上各嵌了三颗色白略透着粉的硕大珍珠,腕上指宽的玉镯凝白透润,耳上的黄金坠子细密地雕成亭台花园,发间有七色玳瑁梳、碧绿玉簪、还有用金丝缠起下缀珍珠串的步摇,最耀眼的应该是颈间的链子、黄金座上满满镶着红绿蓝玉四种颜色的宝石……

她的全套行头至少价值二十锭黄金。其中颈链是父亲送的,镯子是夫家赠的,其他都是她自己,不、是她的手下们张罗的。看来她的人马不仅能打仗,还能操办婚礼……呃,扯远了。

门面上是热闹的婚宴,私底下是无情的撤离。

顽固又自命尊贵的女人们已被“送”走大半:她们再不情愿离开京城,也敌不过对死亡的恐惧,更强不过只听命令行事的军人。

“姑娘,宅子里的柴氏女子差不多都带出京了。留下的几位都是较机灵的。没用的男人不是拉上山、就是送去国公处,还有几个坚持自己跑去上洛,也就随他们。”与军队、大事接触久了,阿廉也变得精干、且瞧不起任何不勇敢或不聪明的男人和女人。这丫头其实不晓得自己的勇气已远远超过一般人。

一样样的事务大都处置妥当——至少是梓风自己觉得妥当,而别人如何认为就不关她什么事——哦,一般的吃用就舍弃掉算了,但钱财、铁器、盐茶最好不浪费,所以她又揪住柴宅管事的主人们合计运送的事。

等该办的都办完,已是二更。辉煌虚伪的婚宴接近尾声,而新郎正踱步靠近新房:也许他是在新房外故意散步以等待异常忙碌的新娘吧……

梓风边无聊想着各种故事,边暗中对自己好笑地摇头:真是越来越会将心思用在奇怪猜测上了!

“久等了!方才正与五叔公夫妇商讨大堆瓷器如何处理。”她朝新丈夫微笑,并说服自己今晚看上去是很漂亮的。

“我并未等什么。”柴绍也回以温和到无法挑剔的笑容。

嗯,她的丈夫还是不错的。

只是时局不太对劲啊……但话又说回来,若是平常年月,不知柴家会怎样看待她这个虽然出身显赫、却一点不像名嫒的媳妇。

“该卸下这身累赘行头了。”她勇敢地朝他建议。

“当然应该!”新郎此刻的笑定是真心。

新婚第二日清晨,梓风自动清醒。

军旅生涯远比教养更锻炼人。不论前一晚几时躺下、几时睡着,她都会在天亮前的半刻光景醒来。

四周很静,但再仔细听、可以察觉出京师的热络已然开始。战乱和贫乏无法令这个伟大的城郭停下生活的步子……她,真的有决心攻下这座城吗?或者,守卫者真的会让全城人口及所有的繁华种种都被战火烧得一干二净?

稍微懒了会,她迅速起身,静悄悄地着装。当利落的男装穿到一半时,她的丈夫也清醒过来。

“早呀,宇水。”床上的人笑得缠mian。

“早,嗣昌。”床下的人笑得严肃,一种发自内心责任感的严肃,冷硬却又感染人。

她是军人。

他,应该也是,或者说、将来也必须是。

***

马邑、定襄被袭,或者说被占……前汉的天子麾下,飞将军、骠骑将军、卫大将军,一个个闪耀的名字和他们麾下骑兵多次从河东诸地出发、痛击匈奴!而如今……家国凋落!

梓风怒得差点拔刀砍向无辜的桌椅。

按理说,新婚之人不应该被打搅。可属下们一见她习惯性地男装、佩刀,就立刻赶在早饭之前将昨晚刚到的急报呈上。

是弟弟世民送来的,他说已将立刻赶至楼烦组成防卫阵式。不过她怀疑,不但父亲现下无力对抗突厥,且从掠走的财物看、顶多是某个部落的某支人马饿过头了,才抢劫几处不算丰富的集市、连粗麻都带走。

“姑娘,我等帮不上忙。”何潘仁平静道。

“我知道。连世民也做不了什么。”梓风更加冷静。

两个人表面的冷静与握住刀柄、青筋突起的右手形成鲜明对比。

“属下猜,二公子会挥师东向。”

梓风微垂眸,“难讲。东边守军太强,何况晋阳本身都不见得安定。”

“这个……国公应该会安排好吧!”

“姑且放一放,”她弟弟做的事,有什么不能放心的。“最近的那批马到了吗?”

“七百余匹已经通过西路分头运进,还有大约五百多匹还有一天的脚程……走过关节倒是花费不少。我命他们实在不行就硬闯。”

“可以。早晚总会知道的……且,那些钱迟早会讨回来。”

“……”

柴家的男子们,很难插进梓风与部下的讨论中。他们只能睁大眼、听着,听着他们以千和万来计算日行三、四百里的骑兵,以及上千匹的大笔战马买卖。

“姑娘!时间得快!”樊兴刘突然道。

梓风怔了一瞬。她的心差点跳出喉咙——“嗣昌,各位,分批走。我断后。”

“这太危险,不如——”

“我换上平民妇人装,又有谁会认得出?”顶多是带了礼品看望娘家的小媳妇而已。“快!今晚以前全部离开!记得,出东北门,门外有人马接应!”

“那里不是有军营?”一个堂叔疑问道。

“屈突将军把那个营里的精锐调进京城、守卫街巷。即使有事,只要快马百里、我们埋伏在旧关的六千人马就占了上风。切记,命要紧,东西其次!可不要做出为了物件、丢了性命的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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