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微微探身,薄唇轻启,声色微弱可闻,以防他人旁听而去。“裕嫔说,当时她还瞥见另外一人在场,似乎是个已过弱冠,不及而立,着着浅衣色的男子。”
我略有一滞,微微挑眉,似乎惊奇:“之前裕嫔未曾提及此事,过了几日,怎么生出这种事端了?浅衣色男子?裕嫔当真看得清楚了?还是……?”
姚氏目光浅淡,却是直直盯着我的眼,一动不动,企图从中寻觅,半分心虚,遂接口道:“本宫当初也是这么想的,这等事体,不是小事,但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可就不好说了。”
笑容浮上我嘴角,不露些许色变,只轻轻撩眼看她:“那姐姐看着怎么办才好呢?”
姚氏巧色,微微侧目,温和淡然,轻声开口道:“如今之计,也只有急于寻求事实真相,为妹妹洗脱栽赃嫌疑,此法可好?”
“那就劳烦姐姐操心了。”
姚氏离去,我站在窗前,细细思量前因后果,华韶嫄孤注一掷,以为用动胎气扯我下水,方可成事。遂前有谋害皇嗣之罪,后有淫 乱后宫之疑,便是我三头六臂,七魂九窍,落入这困瓮之途,也断然逃不出她这一巧势密局。
未曾想半路许绍未能帮她保全胎儿,生出差池,竟是真真成了小产,得不偿失。再加上凤御煊态度莫名,似乎并无追究意思,如此地步,与她,算是一败涂地,损人不利己。
这般所得,让她更是心急如焚,不折手段,恨不得立地铲除我,方能心甘。也不惜与姚氏谋计,还以为自己巧妙手腕足以扭转乾坤之势,实不知,却是羊入虎口之举。
那姚氏居心在何,谁人不知,就算她不稀罕凤御煊的宠爱,心有所属,就为着日后她身 下子女所处,也定不会留我长久。恰逢华韶嫄风向一变,之中最顺风得意的,不是那狡诈姚氏,还能是谁?
不过那华韶嫄也真是白白生了一副玲珑剔透心思,这般情势之下,与我之仇恨竟比对立仇敌还要不得容忍,这般下去,害了华家,成为陪葬的,只能是她自己。我正寻思,珠帘轻响,碎步渐近。
“娘娘,可用早膳了。”
话音刚落,一股肉香飘溢而来,沁入鼻尖,生出一股油腻作呕,胃部骤然翻滚抽搐,似乎有胀满感从胃底剧烈泛上,仿若一张口,便再收不住。我急忙掩口,蹙眉,气息不稳,只觉得胃中翻滚跃跃欲试,随时都会泛滥成灾。
“娘娘,您这是……”邀月端着银盘,站在原处,表情莫名。
我挥挥手,掉过头,站在窗口处,吸入新鲜空气,隐忍道:“东西拿下去,我现在先不吃。”
邀月怔了怔,似乎突然明白过来,顿时欢天喜地:“娘娘,您是不是有喜了?算一算这个月的葵水,还未至,真是太好了,娘娘,这是天大的好事。”
再深吸一口冷气,我掩住口鼻,转身朝邀月走近,将手中帕子倾覆碗上,方才敢大胆呼吸。
“记住,这件事,暂且不要让刘东之外的第二个人知晓。”
“娘娘,您这是?”邀月不解。
“你先别说,把刘东招进来。”
过了片刻,刘东随着邀月进了门,见左右没有人,方才走到我身边,俯身轻声问:“娘娘,您有事找奴才?”
我点头,房间窗户大开,面前莲池一片冰天雪地,空气馨冷凛冽。我轻声道:“即日起,肉类膳食,不要再给我做了,清淡一些就好,备些鱼和水果。”
刘东机警,听我这一番话,急忙下跪,恍然道:“奴才恭喜娘娘,娘娘保重凤体。”
我撩眼看他:“现在所处非常,我心有怀疑,却迟迟不肯让许绍看诊,自有我考量。如今一早皇后来访,更证实我当初所猜,便从一开始,我就不欲让其他人知晓我怀胎一事,也就只有你们两人知晓而已。这件事暂时隐瞒更安全一些,除你两人之外,我不信任何人,亦不能透露半分,失去长生是我此生之痛,如此错误,不可一犯再犯。”
“娘娘放心,皇嗣与娘娘一定吉人天相,大富大贵。”刘东叩拜。
我胸口还有闷意,不自觉伸手去扶,略有晃神:“有没有天相,成不成吉人,可不是单单坐等老天怜悯的,但凡大富大贵之人,又有谁,不是算计到最后。我们不是该未雨绸缪,天若有雨,陋室再修,也是无用,不如换个房檐避雨,岂不是事半功倍?”
“娘娘意思是?”
我转眼,带笑:“只要她肯出手,又怎会没有空子可钻?我就要试试,某一个人,到底能用情多深,摸到她底,就离我达成所愿之日,不远矣。”
“娘娘足智多谋,定能扭转乾坤,迎刃而解的。”
“速传传安远将军入宫,我有事情与他相商。”
“奴才遵旨。”
“对了,刘东,你细细去问宁王,看他到底丢了哪本纪要,若是可以,最好能仿制一本才是,总要用得上的。那裕嫔素影殿之处,不还有个雪菊在吗?也不是只有光明正大,才是制胜唯一途径,我们身处后宫,谁人都懂,这等地方,手段才是首要,谁有本事,谁就立地为王,不就是这个理吗?”
刘东似乎明白我意思,身子前倾,凝神品味刚刚那一句,模棱两可道:“娘娘这是,以其人之道揭其人之真身?可若是那本纪要就如娘娘所猜,原本便是被裕嫔盗走,引得宁王去而复返,流连议事房侧间,迟迟不得离宫,从而方便她们趁其不备,门口处留下信笺,套的宁王前来,可也不能保证,裕嫔手中那本真的纪要就已经被销毁了,若是两本同时存在,那不成蹊跷了?”
“怎么会两本都在?裕嫔之性子,盗得那本纪要,一定会亲自销毁,就算不曾销毁,便是他日出了仿本,量她也不敢站出来澄清,十分九成九,那本纪要早已毁尸灭迹。
后宫人多眼目繁杂,这种东西,不宜久留,毁了才最安全。既然如此,我更要造出一本来,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也不可缺,皇后那边迟早要有动作,我们必然要先她一步,不然,再难翻身。”
“奴才懂了,这就去办,娘娘尽管放心才是。”
约么下午光景,哥哥应诏入宫,时久不见,依旧倜傥英姿,卓绝超然。
“蓅姜,近日可好,又见消瘦,怎不好生养着身子?”哥哥笑言道。
我斟茶与他:“临平公主也应该即将临盆了吧,蓅姜在这里先行恭喜哥哥了。”
“就这一两日时间,应是快了。”即为人父的喜悦溢于言表,我也由衷感到安慰,这个与我血脉相连的温润男子,同我一时受尽鄙夷冷落,成为我人生之中,唯一那一道暖色,我总不能忘,每每想起都还是胸口存有余温,如是不幸中之万幸。
“对了,蓅姜,早先听闻韶嫄小产,似乎还牵连了你,可有此事?皇上如何说?你所处可曾尴尬?”
我略作点头:“本不想与哥哥说这般大煞风景话题,可如今似乎事发莫名,牵连必然甚广,蓅姜也不得不做好防范,便是不害人,也不等于不被人害,后宫之中,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何况妹妹如今许是怀了皇嗣在身,无论如何,也要为着孩子筹谋而生。这也是今日,我招哥哥入宫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