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小游轮今天要出海。”
“我又不说要去。”谈浅川有些恼。
“那好,若是想去,随时可来找我。”叶政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古井无波的模样。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轮廓十分硬朗。
两人一下子无话可说,立场不同,她对叶政存着偏见,想必他也如此。
拉近距离的对话,任有免不掉的尴尬。
邻座的人又换了一拨,这次来的人很舌燥,一坐下来唧唧喳喳说个不停歇。
叶政和她都不开口,邻座的话显得分外刺耳。
他们在谈论什么话题,她不甚在意,但当听到何氏总裁时,陡然僵了下。
话题在继续,无非是八卦,或许她早料到有这样一天,亲耳听闻,心脏仍旧比平日快了好几节拍。
难怪,他一早就离开,难怪他说公司忙。
谈浅川抿紧唇,血色一点点退下,如凌晨暮天的灰色。
叶政盯着眼前的人,很应景地想起一句文艺的词组,玫瑰成灰。
许久,周遭安静下来,她一手撑着餐桌,借助着力点努力地站起来。
叶政皱了下眉,失神落魄的她,让他难受。
他没有去深想为什么会难受,没有更多时间去思考。他绕过去,想要搀扶她,被她避开了。
“拒绝我也要开时间。”叶政没有给她再次拒绝的机会,半搂着她离开餐厅。
谈浅川挣了,他没让她如愿。他强行拉着她到休息室,给她倒来一杯水,温度正好,表情淡漠,语气疏淡:“胆敢迈出第一步就该想到今天的局势。”
“教训我?”
“不敢,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谈浅川,事实会让你明白,感情什么都算不上。我想,这绯闻应该铺天盖地,街头小巷关于你们的事怕已是沸沸扬扬。”
“我不在乎。”
“我知道,何书墨呢,他现在恐怕焦头烂额了吧,刚看了下股价,跌得不算惨,不过照趋势发展下去,若是处理不当,何氏倾巢不过一夕间的事。”叶政说得平铺直叙,却没有错过她每一次细微变化的表情。
她的脸色渐渐转白,在他残忍的提点下,只有一张木然的脸。她坐在沙发椅上,敛着眉眼,没有看他,似老僧入定一动不动。
叶政缄口,练了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来,第一次涌出于心不忍这四个字。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有些坐不住,她才启口:“出来混迟早要还,不想这么快。你很恨我吧。”
不应景的问题,叶政无从答腔。在这个时候,她应该更关注接下去的事态发展,而不是关心狗屁的恨不恨,等等,她说什么?叶政醒过神来,心底升起一丝丝不安。
“我没想到她会死,现实是她确确实实没了,对不起。”她将头缩进双膝间,浑身都在颤抖。“叶政,你不要恨他好么,感情无商无量,来了就是来了。任可不选择你,那是你们有缘无分。他不娶叶小姐,没有错。你可以把所有过错加诸给我,所以你要恨就恨我吧,请不要在这个时候对他落井下石,可以么。”
叶政只觉喉咙火辣辣地疼,不似撕心裂肺,也说不清哪里难受,浑身上下似箭穿心。
他从来不觉什么事让他这么挫败,事情的缘由仅仅因为一个女人,一个他没有去在意的女人一句话。在这种时候,她没有为自己考虑,满心满肺的都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影子。似乎,只要他安然无事,她便可以高枕无忧。
世上怎会有这种笨蛋?
叶政气得发抖,这种情绪绝迹五年后,再次喷薄冲出,来势汹汹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留。
他毫不留情地戳她痛处,“你也得有那资格让我去恨,谈浅川,在你关心他的时候,你还是多想想自己,不要到时候人财两空。”
“……”
见她不答腔,叶政不耐地扯了扯领口,“你休息一下吧,我有事外出一趟,没事就不要出去找不痛快了。”
叶政想,自己真神经质,她好不好关自己何事。
他前脚走,手机铃铃响起,看了一眼,显示沈江,她没有要逃避的意思。
“谈姑奶奶,您老在哪?”
她报上俱乐部的名字,才问:“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关心关心你。”
“我不会想不通。”她冷不防冒出一句。
沈江幽幽叹气,事情他也听说了,高家宴会传出来。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他还真担心那羸弱的女孩扛不住,不想她告诉自己,她不会想不通。
也对,敢和何书墨有染,肯定也不是省油的灯。
“何老太入院了,在我们医院,昨晚送进来的。”沈江犹豫了下,还是告诉她实情。
好像被什么蛰了下,她急急地问:“严重吗。”
“情况不大理想,还没醒过来,只要熬过今晚,不会很严重。”
一瞬间,如似抽干所有力气。何老太入院和这件事有关吧,那么,她妈妈呢,若得知实情,病情会不会复发?在这一瞬间,她想了很多。
“你没事吧,你还在听吗。”
“他在医院么。”她颤抖着声音问。
“半夜来了,早上又走了,有特护,你何鸢姑姑昨夜回来,今儿一早就守在医院。”接下来,沈江说了什么,又安慰她什么,全然听不进去。
歇下来喘口气,做了数个心里建设才拨通书音的号码,无人接听。又拨邵建波,到是接得很快,他声音透着担忧,“浅川,你还好吧。”
“我姐呢。”
“去看潇潇外婆了,一早过去,手机没电了吧。”邵建波解释,没听她答腔,“浅川你还好吗,你在哪里?”
“我没事,那个,让我姐给我回个电话。”
电话很快回过来,告诉她一切安好。听着很好,她舒了口气,聊了几句草草结束。
手机还未离手,何书墨电话又打进来,问她和谁通话那么久?
谈浅川如实答了,他显然很满意她的答案,“真乖,有没有好好听话,现在在房里休息?”
他不提她还忘了,这是叶政休息的地方。她有些心虚,含糊地略过。好在他不纠缠,又交代她说下雨天不要出门,没事了可以看看碟片,要么睡觉。从头到尾,关于不雅照只字不提。
谈浅川没他定力好,“何书墨,报道我看到了,对不起。”
何书墨吸了口气,知是瞒不过她,可也不想她过早知道,就算知道也得等他把事情处理好。
“宝贝儿,是我不好,没有处理好把你卷进来,我以为自己足够强大了,可以保护你不受任何伤害。”
“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并无后悔。”
在她病重那一年,她回想起这个有雨的早晨,也只剩下兵荒马乱四个字。
多年后,回望他们来时的路,何书墨再次想起这句话,心痛如刀割。
要有多勇敢才敢承接,世俗的纷扰。
叶政评价她,说她孤勇,却也令人折服。
可不是,他的傻丫头,心肝肉,给了他一世爱,也赋予他一世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