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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浮欢(46)+番外

裴玉瞥了他一眼,答道:“无甚大碍,偶感风寒而已。”

白若来觉得自己露了焦急,也不再多问。

裴玉转而又道:“你这开的是面店,便给我下一碗面来吧。”

老五不在,白若来只得自己动手。

手忙脚乱的做了份鱼丸面,又打了两个荷包蛋,洒上葱末,浓香四溢。

只是端着出门的时候微微恍惚了下,情不自禁的他就做了这样的面,只是他是否还是当年那个爱吃鱼的九殿下?

出来时见裴玉正负手站在墙边看着一幅字画。

那画是白若来收拾东西时翻出来的,出自无名之辈之手,算不得什么佳品,白若来挂着它,也不过是因为这江海寄余生的寓意。

“面好了。”

放下碗,白若来退回了柜台后。

裴玉坐下,目光却还停留在那画上。

白若来不禁问:“可是喜欢这画?”

裴玉却说:“不过是喜欢这江海寄余生的寓意罢了。”

白若来便一时没话说了。

裴玉,竟会说这样的话?

裴玉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鱼丸面,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在尝了一口后,眉头微微的皱了下,但是很快又舒展开,继续吃了。

白若来一颗心正提提放放不得松懈,那边的侍从却是喜笑颜开。

“主子,您终于有胃口了。您可好几日没正而八经吃东西了。”

那人激动万分,裴玉神色淡淡,“手艺不错。”

白若来僵笑,心有所思。

裴玉吃饭时谨守食不语的古训,将一碗面吃的沉默无声。虽然他从来如此,但白若来看着,还是觉得有些东西,似乎变了。

裴玉,不再是他认识的裴玉了。

原来裴玉少言,却不觉沉默,如今不但沉默,甚至有了肃穆的感觉。

高高在上,却又冷冷清清。

是不是自古帝王皆如此?

白若来不懂了。

他想,裴玉是寂寥的吧,他做九殿下的时候不快活,现在做了君王,也不见的有多快活吧。

江海寄余生,他是不是厌倦了呢?

本以为他吃完了就走了,谁知他放下筷子又开始说起话来。

“前两个月来时还没有这家面店的。”

“是,上个月才开的。”

“你的手艺挺好。”

“你喜欢就好。”

“它让我想起一个故人,他那时侯下的面差不多就是这味道。”

白若来神色不改,“这就是个家常面,普通的很。”

“家常……”裴玉念着这两个字,神色一下子晦暗下来。

白若来以为他还要说些什么,谁知他站起身竟是要走了。

“出来很久了,回去吧。”

裴玉前脚刚走,穆双后脚就来。白若来还来不及回味这场突然乍到的戏码,就得打起精神应付可想而知的又一番痴缠。

但很显然,这一回,白若来想错了,穆双并没有来缠他。

“掌柜的,出事了!”穆双神色凝重。

白若来眼皮一跳,听着下文。

“我本来很早来了,半路被秋素白喊了回去。他从江南得到消息,你爹和你大哥被抓起来了!”

“啊?!”白若来神色抖变,“怎么回事?”

穆双道:“说是你家贩私盐铁,私铸军器,意图——谋反!”

“怎么可能!”白若来断然否决道。

他白家从来做的是正当生意,清清白白,奉公守法,光明磊落,如何能做出这犯法之事!又如何能扯上这谋反二字!

荒谬!

太荒谬了!

“确实荒谬!”穆双拉过白若来,低声道,“此事尚处隐秘状态,飞鱼营也只是将伯父跟大哥抓走,并未大肆搜捕,一切都未昭告天下,目前知晓者恐怕寥寥。秋素白消息灵通,这才打探出了消息……”

白若来不声不响,心潮跌宕。隐隐的,他发觉了其中的问题。

穆双的话证实了他心中的想法,“秋素白怀疑,这是裴玉为了引你出来,又下的一步棋!”

一瞬间,白若来五内俱焚!

穆双火上浇油,又道:“秋素白查出,那些罪证能被查出,是飞鱼营栽赃陷害!”

白若来闭上眼睛,无力自持。

他还没来得及回味这久别重逢的喜悦,一盆冷水就从头兜下淋了他个冰凉彻骨。

方才,他只记得了他的好,记得了他与他的那些年,他为他心疼,为他柔情满怀,却浑然忘记了,这人不值得心疼不值得柔情!

他的手上,可是沾染了血啊!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冷血无情的人啊!

为了目的,他是不折手段的呀!

裴瑾!师姐!易人王!都是因他而死的啊!

现在,连他白家都不放过了!

裴玉对自己,是真的半点情分都不念了,可怜他这十来年,一直念念不忘呵!

白若来觉得可笑至极,想笑,却抑不住心潮翻覆,一口血喷了出来。

耳听得穆双惊慌失措的喊着,却再不能应答,头一沉,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已是午后。

白若来梦到了自己还是白沉欢的时候,穿着一袭大红衣裳,涂脂抹粉的唱着什么,似乎是那出让他泪流满面的《君王令》,似乎又是别的吵吵嚷嚷的什么。而在这吵嚷里,他似乎看到了裴玉站在秋叶斋他的房舍门口,一袭青衫,漫天彩霞落满身。转而这彩霞又变成了冲天火光。大火肆无忌惮的燃烧着,烧得他的心都干了,要裂开了,他痛得浑身打颤,却还要抱紧怀中婴孩奋力逃开。他逃啊逃,却逃不出这曲曲折折的阴森密道。头顶上又开始咿咿呀呀唱起了戏,这回他听分明了,确实是那出《君王令》——

“……红烛落泪终有尽,明月成辉万年长。谨记得,忘川之水少饮些,来世为君再成将……”

听着听着他就又泪流满面了,这段词是他当初不想唱下去的,太悲了——这一世活得都那么痛苦了,为什么还要搭上这生生世世?

可是戏里他能看开,戏外为何又看不开了?

他不让人搭上生生世世,自己却执迷不悟,偏偏要将这一生一世全写上“裴玉”二字……

白若来终于心酸的哭了。

穆双见白若来昏睡着竟哭了,有些不知所措,边给他擦着眼泪,边唤着他的名字。

于是白若来睁开言,便看见了一脸焦急的穆双,边上,还有一个把眼睛都哭成核桃的白米。再往外望去,老五远远站着,面无表情,眼神里却止不住的关切。

白若来有些恍惚,想起了四个字——人生如梦。

“爹!”白米见白若来醒来,止不住的扑上来,眼泪又哗啦啦的往下淌。

白若来想要抬起手,却力不从心,这副身子如何,他比谁都清楚,只得扯着笑脸道:“哭什么,别跟老子死了似的!”

听得这个“死”字,白米瘪了下嘴,又哭了。

白若来又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说着又闭上了眼睛,是真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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