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庄晓撇了撇嘴:“你和后面那家伙比,谁武功更高?”
庄晓有些忸怩:“可能我资质更差点。”
我叹气:“那你就把我放下来吧,反正跑了这么久都没能甩掉他。”
我说着就低头示意——我像木桩一样被庄晓紧紧揽着,双脚悬空,离地数寸,而庄晓因为一边跟我闲侃,一边展开轻功带着我逃窜了半天,现在显然已有些微喘,额头生出了细密的汗珠。
庄晓松开胳膊,我掉了下来。
我拍拍庄晓的肩,安慰道:“别气馁年轻人,看的出来那家伙和师父是一个段数的,比不过很正常。”
“你是顾牵机的徒弟?”景修的声音显得很意外。
“你说呢?”我斜了他一眼。
景修眸光骤敛:“原来你就是小槐!”
我望向庄晓:“这人果然讨厌,不如我们走吧。”
我和庄晓十分有默契的齐齐转过身,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互挽着就离开了。
庄晓的脚步从容,气息沉着,其实从他挡在我身前的那一刻起,他身上凛冽的杀气就从未消隐。
我知道他并不惧怕景修。
因为我挽着的人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是令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的魔教右护法,是可以在谈笑间便让人命化作飞灰的杀手。
但是这个右护法却因为我这个没武功的累赘而一再退让。
不过尽管这样,他还是无法护着我逃离这场杀劫。
“你别管我了。”我说。
庄晓似乎有些迷惑:“你说什么?”
我止了步,不用看前方都知道景修已经在那里堵住了我们的去路。
虽然我涉足江湖并不久,但也早知道天珩教与赏猎组织是誓不两立的敌对关系。既然我惹到了赏猎老大,想全身而退的确是丝毫不可能的。
景修依旧牵着他的马,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带着一匹马如若无人的穿梭在闹市中的。不过他那被风拽起的衣袍就像一面格格不入的旌旗,旗子上原本还是五颜六色的补丁,飘着飘着,仿佛就都变成了苍凉凄清的灰白色。
灰白色,那是从杀意中沉淀下来的颜色,是最接近绝境的颜色。
日已偏西,天上却没有了那种暖心的绯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蒙。没一会儿就开始飘雨,雨很小,比牛毛还轻细,飘飘洒洒,月色隐约在薄云后,若有若无。
我看着景修,像在看朔风中一缕笔直的孤烟。
短暂的沉默后,我先开了口:“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景修笑道:“我不过闭关了三年,天珩教弟子就这么目中无人,不收拾收拾怎么行呢?”
“怎么收拾?”
“伤一个杀一个,怎么样?”
景修用了商量的口吻,不过他手里的小银刀却没给彼此留下任何商量的余地,他不过是轻轻扬了扬手腕,破空而至的杀器便终结了最后一丝暮色。
刹那里,我听到庄晓对我说,阿音,快跑。
我不由回头看他,却只看到了一片空茫茫的夜色。
长街好像在骤然间就静了下来,接着这种紧绷的气氛便被“叮”的一声细响横空割裂,凝练的杀气碎了满街。
那是庄晓的软剑击飞银刀的声音。
庄晓甚至没来得及戴手套,那把缠绕在他腕间的织月便已卷起了厉风朝景修袭去。
是夜,无风,独独剩下那一点月色迷蒙。
庄晓如影魅般的身形纠葛在铺天盖地的剑影中,飞舞的衣袍如羽翼般翩浮,一把耀目的织月剑仿佛带走了所有的月华与星光。
我开始逐渐明白了为什么像庄晓这种私下里说话总没个正形的二货,竟然能让天珩教弟子个个垂首贴耳,令无数江湖正道唯恐避之不及。
可惜庄晓遇到的是景修。
是与魔教教主不相伯仲的赏猎老大,景修。
平心而论,比起庄晓空灵如影魅般的身手,景修的招式则显得拙朴的多,可看得细了却发现这种拙朴其实是琢璞,就好像一招一式都是浑然自成的。
浑然自成,无懈可击。
后来我问师父,为什么江湖上盛传景修以杀人方式极度风骚见长,可我不仅丝毫看不出任何花头,反倒觉得他的动作极为简单直接。
师父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说,还好你没有看出来。
什么意思?
你若看得出来,说明他杀得兴起了。
正出神间,庄晓的声音穿过铺天盖地的剑气,直击我耳侧。
“阿音!别发呆!快跑!”
我愣了一下,这才蓦地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长街早已没什么行人了。如果现在我没命逃跑的话,一定很快就能回到龙池山的。
可是我没动。
因为景修森冷的声音紧随其后:“小姑娘,你若敢跑,我就不仅仅是伤他这么简单了。”
我气得直跳脚:“姓景的,你就不怕杀了我,我师父会让你付出代价的吗!”
景修笑:“当然不怕,你又不是小槐。”
景修在回话的时候,没忘记冲我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我漠然的摊了摊手,道:“没错,我的确不是小槐,我是时音,记住,是顾牵机唯一的徒弟,时音。”
说完我就跑了。
撒丫子没命的跑。
我才没那么笨,与其傻站在那里让庄晓分心,不如赶紧跑回去搬救兵。
逃跑的时候,我还没忘记大声安抚庄晓:“庄晓!打不过就跑吧!别担心我,我回山去……啊呀!!”
我感到自己右肩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推了一把,然后向前打了个趔趄,跪倒在地。
微一愣神后,肩头传来阵阵钝痛,我垂眼,看到右肩贯穿了一把银刀。
我伸出一根指头,摸了摸刀刃上的血,黏糊糊,湿嗒嗒的,还有那么点温热。
“……次噢噢噢噢噢噢我受伤了!!!”我十分迟钝的呼喊出声,手足无措的看着血淋淋的伤口,揪心的剧痛让我忍不住想喊爹。
余音未落,身后却传来庄晓虚弱的声音:“别鬼喊啦……我伤得比你重。”
他的声音很轻,听在我脑中却是一阵轰鸣。
我猛的回身,对上了庄晓无奈的目光,他冲我笑笑,嘴角挂着刺目的鲜血。
“庄晓……”我的声音喑哑。
景修手里转着小银刀,笑起来的时候,连月色都淡了淡。
“啧啧,没看粗来,右付法竟然介么重情义。”赏猎老大的脸上全是温开水般的融融笑意。
擦……我算看出来了,景修这货心情好的时候,就是不喜欢说人话!
我从地上爬起来,想去看庄晓的伤势。
“别别!”庄晓慌忙抬起手臂阻止我:“你站远点,站远点。”
他说着,止不住又呕了一口血,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用袖子将血擦了去。
我蹙眉,他以为这样我就看不见了?
景修忽然笑出了声:“右护法,你为了救她,竟然没去躲我那一掌。可惜你眼神儿太差,判断失误,还是没能让她完全避开我那一刀,现在你竟然叫她站远些,哈哈!你看得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