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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为煞(85)

只是纵然没有泪,那通红遍布血丝的眼里,所流露出的绝望哀伤,又岂是遮掩得住的?

到底何时,他才能不再自欺欺人?

四年的相依为命,便是他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花鸢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太多的印记。

如果她死了——

如果她死了——

这世上是否还有一个人可以懂他?

这茫茫天地间,还有谁能和他站在一处?

若是没了她……他的日子,又该怎么过?

更何况……他方才想起,若是没了她,他的日子的确不用过了。

“前辈”沈青面色茫然的喃喃道:“真的,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这一次,木箱道人竟然没有做声,神情十分纠结。

沈青愁见状,突然想到什么,便如绝望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他急道:“前辈,若是还有一点办法,请帮我救救她。”

他双眼通红,死死盯着木箱道人:“求……求你,我求你,你不是说过叫我不恨她了吗?我听你的,我发誓再也不恨了,你日后叫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只是求你,救她。”

这个她,是柳飞红。

木箱道人心中一片感叹,他知这孩子虽然不曾表露,心中却是恨极了他的生母柳飞红。也难怪他,从他出生起,柳飞红就未曾做过一件善待他的事,反而处处害他,这孩子眼渐着就大了,心气也高,这样下去,母子二人迟早反目成仇。

他曾苦口婆心劝说他放下对她的恨意,他也置若罔闻,不想今日为了这小姑娘,竟然愿意发誓再不恨她了。

“这小姑娘是什么人?对你真的很重要吗?”木箱道人问道。

其实,从沈青愁的举动,他早已经看出她对他的重要性,然而还是要慎重确认,因为若是要救她,他也要割舍对他很珍贵的东西。

“她是……”沈青愁气息一堵,垂下双目道:“这些年,她一直跟我一起……她生我生,她死我死,我们的命都连在一起了,你说她对我重要吗?”

木箱道人不一定能完全理解这话的意思,却也不再说什么了,解开身上的绳索,放下背后的木箱,从中取出一物,乃一只小小的寒玉盒子。

他打开盒子,拿出里面一枚红色莹润的果子,便是他千难万险才得到一株的回生果。

这果子说是有起死回生之效,但毕竟是凡间之物,又不是仙家法宝,伤到花鸢这程度的,能够吊着口气就已经是神效了。

之后若是在十日之内,能寻得一位神医,倒还能救活,就看造化了。

只是后面的事,他再不能相帮,他须要尽快赶回无暇谷,趁回生果蒂落之前,再去寻一颗,也不知这次是否能顺利取得。

如今所做的,已是他的极致了,事关他为柳飞红所练的丹药,若非沈青愁如此,他断然不会心软拿出来救一个甚至不知能不能救活的人。

第六十五章

木箱道人俯身扳过花鸢的脸,之前因她被沈青愁抱在怀里,未来得及仔细打量她的脸,这时才看到她额上渐渐消去的青纹,不由微微一愣,但救人紧急,所以将暂疑惑压下,抬手就把回生果喂进她的嘴里。

“吞下去,或有一线生机,就看造化了。”木箱道人皱眉道。

这话,沈青愁听到了,眼中终于有了希望的方向。

花鸢气若游丝,生命正在流逝,感觉不那么痛了,只是眼皮子如铅般沉重,很想昏昏睡去,抓着沈青愁胳膊的手已无力的垂下。

虽然如此,但她意识尚存,知道含进嘴里的是救命的东西,只是——

她咬不动,居然连这点力气也使不上了。

那果子比鸽子蛋略大,又脆生得很,若不嚼烂,又如何能吞得下?

沈青愁急急的催促花鸢快吃下去,但眼看她嘴里滚了滚,并不吞下,心焦不已,只怕她再耽误不得,也不多想,也不嫌脏,忙将回生果从她嘴里抠了出来,放到自己嘴里嚼烂,然后低头哺喂过去。

嘴唇交接,沈青愁只觉得花鸢的嘴唇太过冰凉,更加忧心如焚,哪里敢有其他旖旎的念头。

一片温热柔软贴在了花鸢唇上,牙关被灵活的舌尖撬开,她已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心里自然先是一紧,渐缓的心跳多跳动了几下。

这一阵心悸,倒让她些许生出些生命迹象,脑中居然还有空余的思维还在想,这法子真是恶心。

真的觉得恶心么?

人到了生死关头,哪里能以常理论之,想着恶心,可并不这么觉得,反而心里生出莫名的情愫。

有点温暖,有点感动,还有一点点的不舍。

舍不得啊,真的舍不得。

舍不得就此在这个人怀里死去,身体渐渐冰凉,也舍不得,让他那双好看如女子般的手,捧着泥土将她掩埋……

他生就一对如寂静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一般的眸子,在凝视着她尸体的时候,是否会流露难过的神色?

会的吧,不过希望在此之前,他能找到她放在荷包里的内功心法,其实方才,她拉住他的胳膊,想要告诉他的就是这个。

他的自由,已然被她用蜡丸封好,放进了荷包里。

不知是不是沾了果子汁水的原因,当舌尖与舌尖触在一起,沈青愁猛然感到一阵微微的发麻。

那微麻的感觉,就像一根琴弦,经由一点轻触,颤动了全身。

他不由一慌,虽然清楚已是哺喂完了,却还是迟疑了几秒钟才离开她的嘴唇。

这本无疑是少年男女接触的正常悸动,只是此刻却没有丝毫香艳,更平添了一抹苍凉的心酸。

他盯着花鸢的脸,她抹了改变肤色的药粉,但底子里的苍白死气,还是透了出来而方才的哺喂,令她的嘴角边溢了一滴汁水。

他想也不想,便抬手用拇指揩去。

他也是一番血战,手上有污迹,花鸢脸上的药粉也被汁水晕开了一点,于是越揩越脏。

其实这没什么大不了,纵然没有帕子,用还算干净的衣袖角擦也就罢了,可他脑袋空空的,什么也想不到,盯着那一团怎么也擦不去的脏污,陷入深深的无力当中。

如岸边树上挂着的一片叶子,被呼啸的大风吹断了茎,落进翻腾的大江大浪中,茫然无措,不知道在哪一个浪头打过来,就会粉身碎骨。

这般的恐惧和无力,是从未有过的。

他厌恨这种感觉,唾弃自己无能为力,心中突然生出强烈的渴望——想获得足够强大的力量,不必被人杀得落荒而逃,挥手间威慑他人,强大到无所忌惮,能保护自己……保护花鸢。

沈青愁本天资聪慧,轻功卓绝,魔功在身,虽然受其桎梏,却也因此在武学上获益更多,可是在明月楼的连番追杀之下,一直顺利的他和花鸢,实在只有用抱头鼠窜与狼狈不堪来形容,改换让他厌恶的女装不止,连花鸢也弄得生不生,死不死。

所谓“活者便是真理”,早已经是他的生存信仰,而今次的事情,无形中让他的信仰,无以复加的坚固起来,其深远的影响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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