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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爷的脸,是说变就变的。
日间晴好,到了傍晚时分,远处飘来几片不显眼的云,谁知,入了夜,天空便下起了无声细雨。
雨,夜。
奉安府宛若被笼进蒙蒙雾气中,让人拨不开,也挣脱不得。
日间繁华的街头,如今已清冷一片,卸去了热闹的外衣,只剩下地上被踩碎的枯叶。
一袭黑影,避着灯火处,在隐蔽的小巷穿梭而过。
他在夜雨中奔走,头发被淋湿,额前的发贴了下来,半遮住了眼睛。
而那一双颤颤发抖的臂弯里,横抱着一个昏迷的姑娘。
下山的时候,沈青愁发现马匹早已被杀,于是只得凭着双脚,一路泥泞。
因为花鸢的伤在身前背后,故不能背也不能扛,只能悬空抱着,他亦是有伤在身,气力不济,可想而知那一双颤抖的手臂此刻有多么酸麻。
撑开的怀抱,如在受刑一般。
在这样清冷夜里,这样空旷的在街头,他带着她,如游走的幽灵,到底要归往何方?
得味酒楼里,钱有为查完了家什,也算好了账目,打发走了活计,回身准备去关门板。
走到门口,鼻孔间吸入丝丝凉气,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眼泪都呛了出来。
他抹了把脸,抬眼望望天,觉得有些冷。
秋末了,一场雨就寒一场啊。
这时候,又一阵风起,雨势见大了,点滴飘了进来,他忙将门关好。
便在门即将关好的一霎,突然一只苍白的手伸了进来,抓在门板边上。
钱有为一惊,正逢空中打出一道闪电,于是他清楚的看到那只手上,有血。
他圆睁着眼睛,盯着那只手,脸皮子直抖动,想要喊什么却喊不出来。
轰——
云层里打出一声惊雷,惊得他一跳,终于喊了出来——
“妈呀——”
同时,外头一用力,门被大力推开,唬得钱有为往后一退,跌在地上。
待他看清楚,原来外头正是日间离开的沈公子,咦,他的面色怎么这样白?
他的怀里是……
发生什么事了?
钱有为,也就是二宝,怀着许多疑问,说了一句话。
“我说沈公子,不带你这么吓唬人的……”
沈青愁面色很差,仿佛死过一回似地,一手搂着花鸢,抽出另一只手来,剑光一闪,拔剑抵住二宝的脖子,冷冷道:“我需要你的帮忙。”
这架势,不容拒绝。
二宝一低头,见到剑锋上沾着暗红色,外头随风飘进点点雨滴,有一滴便落在剑尖处一点暗色痕迹上。
他打了了哆嗦,三分冷,七分不寒而栗。
这是招谁惹谁了?二宝欲哭无泪,有用剑抵着叫人帮忙的吗?
实在太没诚意了,然而这般没诚意,却是叫人没胆拒绝的。
于是他吞了吞口水,脸上挤出了一朵花,讨好道:
“好说好说,但凭吩咐。”
于是一炷香之后,沈青愁带走了二宝和两套干衣,还有找邻家刘老板那里借来的一辆马车。
大胖坐在屋里,盯着桌子上一串珍珠手串发愁。
这珍珠手串是沈青愁留下的,珠珠有拇指头那般大,倒是个值钱的好东西,本来是一串项链,但一路上给他典当了一半珠子做了盘缠,所以系在一起成了手串。
他留下这东西,说是回报他们的,东西是好东西,可是让大胖发愁的是那人离开时的一句话。
“若是想你的朋友活着回来,就不要声张,明日照常营业,若人问起,便说掌柜的回乡去了。”
大胖愁眉苦脸,二宝,叫你说对了,这二人是沾惹不得的啊。
后半夜,大雨倾盆,闪电,惊雷。
轰轰轰轰——
一辆马车疾行在官道上,车轮每一转,都溅着泥泞,雨水打着车壁板,发出啪啪啪啪的声音,如骤急的鼓点一般。
这天气连夜赶路真是要人的命!
车夫带着毡帽,披着蓑衣,心里怨气腾腾,却不敢表露出来。
马车内倒还干燥,车里铺着层层棉絮,只怕是用尽了得味酒楼的所有,也不知大胖厨子有没有私下一床留着今夜自个儿盖。
沈青愁盘腿而坐,花鸢闭着眼,侧身倚靠在他肩头。
她脸上的装扮,早被雨水化去了,露出了真容,那柔软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说不上名字,但很好闻。
到底还是姑娘家。
沈青愁低头看向她,神色复杂。
最终,他在她耳边,也不管她听不听的到,只说:“丫头,别怪我,我想救你。”
花鸢暂时稳定了下来,只是不想睁眼,一会儿意识清醒,一会迷迷糊糊睡着。
此刻也不知她听见没有,但眉间却是一闪而逝的轻轻蹙了一下。
沈青愁深深的呼吸,合目,当再次睁开眼,神情坚定,仿佛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解去了自己的衣带,脱下衣衫。
然后用自己的衣带,绑住自己的眼睛,才开始解去花鸢的衣带,拨开她已经沾了湿气的衣裳。
修罗苦心经,乃是一门极诡异又霸道的武学。
有别于寻常武功循序渐进,练习者虽不可一步登天,但自有神奇之处,要比寻常精进太多太快,端的是经脉逆行之法,又需要吸纳许多的外部内力以支持。
然而除了这些之外,它还有个特性。
同修。
花鸢一直在帮沈青愁化去练化不了的内力,也一直在与他同修。
同修,与密宗最受人诟病的双修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他们练就修罗苦心经之后,手部穴道极是敏锐,可以相互打通贯通。
这样一来,不止两人比独自修行获益更多,也省去了许多宽衣解带的尴尬。
沈青愁之前注入内力给花鸢,尽管能让她好一时半会,但她受伤太重,保不住那些内力,就如一个漏洞百出的竹篮,便是给它注满了水,终究也是会流淌殆尽的。
还有个问题,沈青愁不能不考虑。
他们此去是找活菩萨,如果他在,自然十有八九能救花鸢。
可是他若不在呢?
十天,只有十天,这是一道残酷的桎梏。
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也不算有多么冒险,按道理是有用的,也许能让花丫头好一点,也许还能让她能拖过十天,不管怎么说,如果是一线生机,他总要一试,对么?
他蒙着眼,摸索着将花鸢衣服褪尽,解下之前给她包扎伤口的布带,完全赤身。
修罗苦心经内功诡异强悍,若是顺利得当,借助同修之力,可让花鸢自身运行真气,去修补破损经脉。
而比起手部的穴道而言,身上的穴位点更多,更容易进行同修。
尤其是她如今这般虚弱,哪里自己控制的住游走的真气,只能让他来帮她。
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真气进入她的身体后,用双手运内力沿着贯通的轨迹控制真气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