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一双美目正盯着一鼎小香炉出神,船体随着水波起伏,跌跌荡荡,就好像她那颗善感的心。
船头小炉子上正炖着她亲手做得碧梗粥,是那人爱吃的;香炉里正飘荡出缭绕清香,是那人惯用的,她的手上则拿着一件她亲手为他洗的衣裳,纵横的布纹里,还保留着阳光的味道。
风光无限,天晴正好,可是……又有谁能懂得她的寂寞与哀愁?
一声轻叹,幽幽转转,最终她放下小香炉,将衣裳收起,起身进了船舱。
船侧有窗,竹帘垂下,遮住了里头一室的风光。
“公子爷……”美人如玉,气吐幽兰,便是再硬的铁汉,也要酥了吧。
“……嗯?”声音慵慵懒懒,这公子爷好似才睡醒一般。
“公子爷,人家洗衣服洗得手都磨破了。”美人娇嗔道。
“哦,真的?”公子爷的声音分外怜惜:“真可怜啊,这小手糟蹋得……对了,那衣裳洗好了吗?”
“……”
“洗好了记得用屉子里的香料熏上,味道不要太重。”
“……”
“还站着干嘛?”
舱里一阵沉默,好半天才传出绿儿轻轻的抽泣和无限委屈的声音:“公子爷好狠得心,绿儿手都磨破了,公子爷连看也不看一眼。”
公子爷也默了一会儿,约莫心想,本公子又不是大夫,看一眼又岂能看好?不过可能是绿儿姑娘的样子委实可怜,于是最后他勉为其难的道:“来,给本公子看看伤成什么样子了?”
接着舱里传来短暂的沉默,然后——
砰——
啪——
哗哗——
咻——
噼里啪啦——
各种声音……最后的最后——
“花渐离,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听动静绿儿姑娘偷袭得手,声音里透着得意。
“绿儿,想不到我对你这么好,楼里那么多女子,比你好的比比皆是,这一次我也只带你出来,你竟然背叛我!为什么?”这名被叫做花渐离的公子爷痛心疾首。
“你对我好?”说到这里绿儿姑娘几乎狂燥了,声音突然尖锐起来:“你怎么不去死!我在楼里吃香喝辣不知道多快活,你可好,竟然活腻了勾结外人谋害楼主!你自己找死不要拖累我,可怜我睡在梦里被你劫来……而你……你……”
绿儿姑娘气愤得发抖,实在是这人的行为太令人发指了。
“你把我弄来也只不过是找个人给你铺床叠被,生火做饭……还有洗衣服刷地板!把我的指甲弄断了手也磨破了,有你这样的男人吗?!你想累死我啊,穿个衣服还要熏香熏你老母啊!”
绿儿姑娘激动了,被这人拖下水一路被追杀亡命天崖不说,还是给他当丫鬟!
明月楼花公子俊美无双,她也不是没心动过,奈何这人眼高于顶谁都不放在眼里,她早就绝了那份心了,那日她随他出来,还以为他……谁知道……他太不是人了……她的手,她弹琴作画连杀人都能杀得附庸风雅的手啊……
“那现在你要怎样?杀掉我?重新回明月楼?你就这么相信你还能回去?”
“哈,告诉你,明月楼发了绝杀令,谁杀了你就可以直接晋位四大公子,坐你的位子……”
“你想当明月楼第二位女公子?”
“怎么不可以吗?”绿儿姑娘气焰嚣张的反问。
“自是可以,人有梦想总是好的,不过你知道为什么这次我偏偏要带你出来吗?”
“为什么?”
“因为……”花渐离话语轻缓,便是没有亲眼见到舱里的景象,也能从语气里听出他的笑意。
果然——
“啊——”
只听见绿儿姑娘发出一声惨呼,之后一切风平浪静。
“因为以你的资质,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是我的对手——哎呀,糟糕………”
船上弥漫着一股糊味,使得舱里的花渐离猛然想起什么,极懊恼的道:“只怕是炉子上的粥糊了……哎,不该杀她的,绿儿,绿儿,你醒醒……还能活过来吗?你不能这样对我,快醒来……”
轻波浮荡,水缓风轻,一只蜻蜓贴着水面而过,点起阵阵涟漪,良辰美景,好一个奈何天哪。
“她怎么还不醒来。”莫九有些着急了
张铁嘴看了看他,复而又看了看他。
“怎么?”莫九摸摸自己的脸,难道他脸没洗干净?
张铁嘴要摇头,感叹遇人不淑,他道:“老九,你看看我,我捡回一条命容易吗?”
不容易,太不容易了,杀戮星君一记后背摔,折了他两根肋骨,内伤无数,一副吐血身亡重伤不治的模样,都以为他死定了,可是在莫九给他收尸的时候,他一把抓住莫九的脚踝,瞬间又活了过来!
(关于这件事,后来张铁嘴强调说:你当有那么巧合吗,那是计算!是计算懂不懂,要你们读书你们要闯江湖,《术法》学过没有?《天罡五策》学过没有?哥乃正宗崆峒科班出身,哥练过的,从杜桥三下坠的速度和力度计算出,当时有九成会被他砸死,只有一成能生还于是哥迅速调整姿势保护要害找到最佳受力点,当时的角度是……
莫九:其实……
小花:……是……
隔壁卖豆腐家年仅七岁天真无邪的三儿:……巧合来着的吧,嘴叔?
张铁嘴宽面条泪石化:你们都不信我……)
“呃……”莫九看了看张铁嘴半天无语。
张铁嘴如今是浑身绑着绷带,全身涂着药膏,一只脚还是跛的,是被莫九给背到谢姑娘床边的,只因他懂得一点医术。而谢姑娘,只是吐了一小口血,然后就昏迷了过去,一路上面色红润,心跳正常,就是不醒过来而已。
“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我是比较像会死得快的那一个,还说兄弟,你看你给我包扎的什么玩意,这边都散开了,药都糊出来了,我叫你大哥行不行,我伤这么重,会死人的耶。”张铁嘴嫌恶道。
“老张,你皮糙肉厚的有什么关系,那么重的伤你都没死,我就不信我没绑好几根布条你就要驾鹤归西了,这个可是大姑娘啊,活生生的大姑娘,又是咱的救命恩人,就这么一直昏着,该不会有事儿吧。”莫九没说的是,张铁嘴这吊着眼睛大鼻孔使劲出气的样子,还真不像有事的样子。
“活生生的大姑娘……”张铁嘴翻了个白眼:“你当满大街的姑娘都是死的啊,你就放心吧,我老张的命好歹是这姑娘救的,要是她有事,我也不至于这样气定神闲,她没事,只不过……”
“怎么?”
“这姑娘真气受阻,游走极不顺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看不出来,之前吐血可能就是过度催功真气反噬,但并无大碍,你看这小脸有红似白,安啦,没事的,对了,老夫人安顿好了没有?”
“就在后屋,已经歇下了,周围也检查过了,今日我来守夜。”
他们一个老妇人,一个女子,一个受了伤,自然只有莫九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