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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鬼一花(39)

那人听了只是摇手,示意无碍。

等那人略强了一些,周方见送君亭那边也有人清理了尸体,再无痕迹,压下心头的惋惜,他才犹犹豫豫,不知该说不该说。

“咳咳,什么事,说吧。”

“是……”周方深吸了口气,才硬着头皮道:“回禀楼主,是……收到消息,找到‘她’了。”

那人本在咳嗽,闻言居然止住了,或者应该说,整个人都僵住了。

“但是,但是‘她’吃了活菩萨的忘忧散,已经……失去了记忆。”周方说得小心翼翼,连看都不敢看那人。

只觉得喉咙一阵腥痒,那人作势要咳,却不想噗的一声,竟然喷出了一口鲜血。

周方见到地上洒若红梅一般的血迹,赫了一跳,忙抬起头来,只见那人捂着嘴,鲜血从指缝之间流出。

却是,发出低吟的声音。

在笑?

那人捂着嘴,一边不住的咳,一边不住的笑,就像是……恨不得断了气一般。

☆、第二十八章

三个月后,昭南。

莫九知道自己病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会对着寂空中的月亮叹气,对着光秃秃的树枝发呆,对着半夜开始下的碎雪傻笑。

当地上的雪积攒到薄薄一层的时候,他甚至还会突发奇想,冬天万物凋零,没有叶落,少了花开,这冷冰冰的雪地,该多么寂寞啊。

莫九病的不轻,这病曾发过数次,每次都以伤心而收场,所以他深知此病的危害——它能把聪明人变得愚蠢,愚蠢人变成痴呆,把一切不可能变得可能。

哎,这万恶的“病”呐!

“你知不知道,富贵楼的梅花簪要十两银子,这简直就是抢啊。”莫九一拍桌子,愤愤道。

“这算什么,富贵楼的梅花簪簪头虽说是足金打造,富贵逼人,可惜这些金银铜臭未免太过俗气,要说起来,还是金玉楼的玉梅簪水色莹润,手工精湛,城里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都上他家买。”与莫九拼桌的那人摇头晃脑,不屑的看了莫九一眼,大约是心底瞧不上这个穷酸的。

“这女人的东西你倒是了解,那么……价钱几何?”

“至少二十两。”那人瞥了莫九一眼。

“嘶——”

“你有二十两吗?”

“……没有,这几天下来,浑身上下只剩纹银六、七两。”莫九如实说。

“没钱还学人家泡妞。”那人更加轻蔑了。

“但是……”

“嗯?”

“但是多亏了你。”莫九憨厚一笑,摸摸脑袋,颇不好意思。

“啥?”

“你奸-□女,犯案多起,官府缉拿榜上,悬赏正好二十两……”

那人一听不对立马就逃,想他号称“摘花不落”,能犯案多年不落网,多亏了一身卓绝的轻功,只可惜,他快,莫九的刀却更快——

就连说手起刀落都慢了。

他的刀,快得就像一个念头。一个念头一闪,就已经过去了。

那人的脑袋飞起来的时候,身子还在向前奔,奔了足有七八步才倒下。

“‘摘花不落’的轻功果然不俗啊,头身分离都还能跑那么远。”莫九一边感叹着,一边从怀里掏出布巾把滚在地上的脑袋小心翼翼的装好。

一旁端茶送上来的店小二眼睁睁的看着刚刚那一幕,腿都吓软了。

“别怕,我不是江洋大盗,刚刚那人是个采花贼。”莫九心情甚好,安慰那店小二道:“还愣着干嘛,赶紧去报官吧。”

莫九是个江湖人,江湖人也要吃饭,所以他什么都干,杀猪跑镖倒卖私货、看家护院兼职打手,最近他刚刚转行,转到了赏金猎人这一行当。

赏金猎人没什么不好,不过常常要出远门,二十两虽然不算少,但扣除路上的开销,也不算很多了,尤其这年头,那些当官的宁可花一百两来置办一桌好酒好菜,也不会轻易把缉凶悬赏提到这个价码。

莫九从官衙领了赏钱出来的时候,外面的雪下大了,一粒一粒的碎雪,变成了雪片儿。

往年这个时候,他首先会想,该囤大白菜了,下雪了菜价要涨起来了。

但是今年不同,今年他“病”了,所以他看到下雪居然很愉悦。

走在飞雪之中,雪簪在他头发上,落在他肩头,袭在他的脸上,冻红了他的面颊,让他体会到了一种冰天雪地的寂寞。

这让他的皮肤更有感知,血脉仿佛更喷张,心潮也更加起伏,就连想回家的感觉也更强了一些。

“这次出来比预期的多了一天呢。”他喃喃着,仰起头来看雪落,有种归心似箭的感觉。

通州城,庙山街。

庙山街有一座三层高的酒楼,叫做千醉阁。

千醉阁窖藏自酿的名酒,叫做醉生梦死,据说每个喝这个酒的人,喝完都能够醉生梦死,但愿长醉不愿醒。

不过最近天气不好,楼上没什么客人。

在千醉楼的东边,有一道内城河,河上架着一座小石桥。

小石桥上,现下,正站着一位姑娘。

那姑娘站在风雪之中,身穿一身水青色右襟藏花袄,腰身收得紧俏,正腰间系着一方长巾,下着同色散腿裤,脚下踏着一双小靴,身上裹着一件斗篷,打着一把红梅伞,站在桥上看雪景。

若说飞雪的桥头已经可以如画,那么这个年轻的姑娘,便可谓是这幅画着色之笔,只见她娟丽的面容仿若含笑,卷睫微颤,修长的手指正轻轻的弹着飘落在指尖上雪花片儿,光只看这弹指间似有似无的风情,便仿佛消了天地间的三分寒意。

好一道冬日雪景,又好一个看冬日雪景的姑娘。

片片飞雪,又或是片片飞血。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一共七个人,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正斗得不可开交,而且,正在那看雪姑娘的身边。那姑娘却依然仰着头在看雪,就好像和这些人并不身处于同一个世界一样……委实好胆色。

事实上,只要她不动,就不会有人伤到她,这些人的目标不是他,而是一个相貌普通的少年,少年的名字叫百里连战,绰号剜心小刀。

百里连战被那六个人围攻在中间,居然还有空说闲话,他朝着那姑娘呀哇哇的叫道:“好你个霸王花,只顾着看雪,偏偏见死不救,真不够朋友!”说着,险险避开一击流星锤。

小花连眼皮子都没有多抬一下,只是轻轻拨弄了一下发凉的指尖,笑着道:“大胡子说了,好姑娘不和人打架动手,何况你我不过酒肉朋友,我干嘛要帮你。”

“那好姑娘还不逮麻雀,捣兔子窝,杀狗剥皮炖肉呢,成天上蹿下跳的啥事没干过呀你,前两天泼皮赖二还被你摁地上捶烂了后背,这会儿怎么就装矜持啦。”

“那不一样。”小花摇了摇头,浅笑道:“大胡子这两天就该回啦。”

“大胡子大胡子,他是你亲爹啊还是你亲老公,你这样听他的话。”百里连战调侃道。

“大胡子是我大叔。”小花白了百里连战一眼:“大叔他也不容易,为了养家糊口这么冷的天都要出去找活干,我吃他的用他的自然也该听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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