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木终是慢慢转过头来,不带笑意地咧嘴笑笑:“还没睡?”
楼道的灯光虽然黯淡,但依旧让林炎看清了小孩此刻的模样,湿漉漉的头发不知是汗是水,疲惫的脸上透着一丝病态的苍白,衣服和裤子都血迹斑斑,空气中还隐隐飘着淡淡的酒气。
“过来。”林炎说,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柔软。
祁木仿佛被催眠般听话地返身上楼,顺从地走进屋子。
林炎在心底松了口气,关上门,手忙脚乱地检查小孩身上的伤口。一看之下,才发现衣服和裤子也是湿的,只是可能在回来的路上被风吹得半干,没有紧贴皮肤。衣袖上的血迹最为明显,林炎小心地替她卷起袖口,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便慢慢露了出来。
林炎倒抽一口凉气。
“简单处理过了,不碍事。”祁木的声音异常沙哑,眼睛泛着血丝,神色怪异地直直盯着林炎,深黑色的瞳孔深处不知道涌动着什么情绪。
“你又和人打架?”真是屡教不改的坏小孩,让人头疼至极。
注意到林炎微微皱起的眉头,祁木重重地哼了一声:“是‘又’打架了,怎么样?”说到又字的时候,故意加重几分语气,硬邦邦地强调。
其实刚才林炎话刚出口就马上后悔了,小孩外表看上去又冷又臭,仿佛刀枪不入,麻木不仁,但内心却好比温室里的小花,娇弱敏感,一点重话都听不得。
“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不打都打了,还能怎么样,林炎知道小孩讨厌说教,便就不再继续追究打架的原因。
祁木听到关怀的话,不置可否地别开头,吊起双眼傲慢地道:“我是那么弱的吗?”
不弱就不会把自己弄成现在这副模样了。林炎在心底叹一口气,推着小孩进浴室:“赶紧去洗澡,洗完后我帮你重新包扎伤口。”
壁钟的时针已经走过两点,祁木背得出林炎的排班表,知道她明天是早班,于是她用很淡漠的口气说道:“我自己能包扎,不用你婆妈。”
“一只手很难上绷带。”林炎理所当然地不放心。
“我说能就能,你听不懂中文?”
“……那,好吧。”林炎不再坚持。
祁木这才走进浴室,“嘭”地把门关上。
就算温热的水柱源源不断地喷洒到脸上和身上,但仍消除不掉祁木心头那阵彻骨的冷意。
那是强烈的后怕感。
如果杨日晴心狠手辣一点,安排几个男的和她们共处一室……再如果药量放重了一些,令她们完全丧失理智……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让她后怕万分。
不过是打架,就已经让那个人无奈皱眉,如果那些“万一”真的发生,那个人是不是就会对她彻底绝望,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草草洗完,在酒吧里已经冲过一回冷水澡,走在街上,即使是盛夏的气温,也透心冰凉,最后一点醉意和药力都消散在暑气里,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郭冰冰的问话一直在耳边回响——你真的有喜欢的人?
真的……有?
擦干身上的水滴,套好睡衣,心不在焉地推门走出浴室。那个人,已经睡了吧?
正那样想着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客厅里走动的身影,不禁一怔,视线像被磁铁吸引般移了过去,正好撞上对方投来的目光。
“洗好了?”林炎的笑容比刚沐浴完的小孩还要清爽,弯弯的眉眼带着蛊惑人心的柔情,惊鸿一瞥间,便已万劫不复。
“你……怎么还在这里?”祁木张了张口,有点艰难地吐出话语。
“我做了夜宵……我想,你应该会肚子饿。”餐桌上摆放的并非很丰富的菜肴,而是一碗黄色的……?祁木走过去坐下,拿起勺子搅动了一下,香气扑鼻,原来是牛奶土豆泥。
“牛奶加土豆,这样的搭配有助睡眠。”林炎笑着指了指那碗精心炮制的夜宵,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听来的。
祁木尝了一勺,面无表情地问:“你试过味道了吗?”
“诶?”难道不好吃?林炎摇摇头,“我头一次做,因为吃了之后要睡觉,就没有放糖。”她想起来了,这个小孩偏向重口味,这碗东西对她而言必定无滋无味,难以下咽。
小孩放下勺子,将碗推到她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她,也不说话。
林炎竟也能懂她心思,拿起勺子吃了一口,软软的土豆泥混合着浓浓奶香,因为没有任何调味,反而能品出原汁原味的醇厚口感。
“不错呐。”林炎舔舔嘴角。
祁木说:“切,黄婆卖瓜自卖自夸。还有,做那么多,想撑肥我吗?”
林炎目测了一下小孩的身体发育情况,怎么看都是一幅营养不良的样子,说实话,其实肥一点会更加好看。不过忠言逆耳,小孩多半听不进去。
“那一人一半吧?”林炎只好提议。
“嗯。”祁木挑挑眉,没有过多挑剔便同意了。
“那你先吃。”林炎边说边站起来,还来不及迈步,就被小孩一把拉住。
“折腾来折腾去都要天亮了,如果你不想吃我的口水,我可以让你先吃。”祁木说是说“让”,但凶巴巴的语气丝毫没有半分谦让的温和。
林炎没有坐下,笑着解释:“我不是去厨房拿碗,我是去房间拿急救箱。”
祁木这才想起自己小臂上有伤,不提的时候不在意,现在被她一提,才感到伤口仍旧一阵阵的疼痛。
松了手,让林炎离座,目光跟随着那个身影移动,直至房间的墙壁隔断了她的视线。
“啧!”祁木烦躁地抓抓已经开始变长的头发,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叹息,“不是叫你别婆妈吗,都快要天亮了还夜宵……”
无意识地端起那碗牛奶土豆泥,碗壁上的温度渗入掌心,一点点地顺着血脉流淌到心脏,奇异地冲淡了笼罩在心底的那股冷意。
竟是那么简单,便让她安下心来,不再忐忑焦虑。
林炎提着急救箱走出来时,小孩已经乖乖吃下半碗土豆泥,正呆呆地坐在位置上出神,明亮的日光灯清晰地映照出小孩脸上的些许困惑与茫然,寂静的深夜里,她仿若一只迷途的小羊。
听到脚步声,祁木立刻恢复了昔日张牙舞爪的烈性,她扫了林炎一眼,淡淡道:“把药箱给我就行。”
“我帮你吧?”
“你做事笨手笨脚,只会让我的伤口雪上加霜。”小孩说这话时一下子没想起林炎的职业,等说完后才发现不对,却也懒得再自圆其说,只撇撇嘴继续道,“把剩下的那坨东西吃完就去睡吧。”
土豆泥如果听得懂人话,估计会跳起来抗议吧……林炎眨眨眼,最终还是接受了小孩别扭的好意,将药箱放到她面前,然后端起碗,慢慢吃起来。
小孩处理伤口的纯熟动作绝对不输给专业的外科医生,看得林炎莫名心惊。
“你经常受伤?”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