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祥也果断没有打劫,而是转到下方和方云海挖地。但由于方云海是先手,他一直讨不到便宜,坚持了大概十几手左右,就投子了。②
他这人一向不喜欢啰嗦,已经清楚知道没有希望的棋,即使官子能挖回一些目数,到头来不过是输1子或者3/4子的结果,还不如提早认输。
见他果断认输,方云海也松了口气,跟他说:“我去上个厕所,你等我下。”
程祥点点头,知道他是想跟他研讨一下刚才的这局棋。
他一直很口渴,但是不敢喝水,这会儿才狠狠灌了几口,然后又低头去看那局棋。
其实这局他觉得自己下得挺好,除了开局时右侧有些软,其他部分都没什么好挑剔的,他虽然输了,但也只是稍微有些难受,并没有什么太过沮丧的情绪。
一局好棋,不论输赢都是好棋,对局的两位都是优秀的棋手。
不多时方云海回来,朝他不好意思笑笑:“今天我明明没喝水,但就是想上厕所,大概有点紧张。”
听他这么说,程祥也笑:“你还是这个毛病,你说你有什么好紧张的,围甲你都十五连胜了,跟你比赛的对手才应该紧张。”
方云海笑笑:“要不是你上次输给老江,这十五连胜可不是我。”
提到江定波,程祥不高兴了:“他上次是侥幸!我那段时间比赛有点多,那天挺累的,精神不集中。”
“你还好意思说自己精神不集中,要是让华老和张老知道,非打你不可。”方云海打趣他。
张老张辰九段是他们这一批国少队的领队,现在由于年纪大了,管不了小毛孩子,去带国青队了。
提到张老,程祥想到也好一段日子没看见了,便说:“这眼看今年的段位赛又要开始了,说不定赵青和年皓都会过来,我们得去看看张老了。”
谈起这几位已经不在一线奋斗的曾经队友,方云海叹了口气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回头打电话问问他们。”
他们说话的功夫,最后一组比赛也结束了,江定波跟他的对手说了几句,就过来同这两位打招呼。
程祥见他脸色不错,问:“你赢了?”
“嗯,”江定波看了看他手边的棋罐和棋盘,转头恭喜方云海:“小海你赢了祥子?恭喜你啊!祥子最近就是不努力。”
程祥怒了:“我哪里不努力!明明是小海下太好了。”
“哪里哪里,我侥幸而已。”老实的方云海忙替程祥辩解,一张脸憋得有些泛红。
他说完话,发现那两个正挤眉弄眼,就知道自己又被打趣,怒道:“你们再这样,我要给华老打电话了。”
果然,师父的威力还是挺大的,对面两个一听,忙把话题带到刚才那局棋里,方云海也没再说要告状的话。
于是程祥的本届理光杯之旅,就在三位老友的研讨声中,拉下帷幕。
作者有话要说:① 点目:就是在棋局进行中,估算双方的势力范围,并根据点目的结果来决定后面的战略。如果目数不及对方,要想争胜,必然要采取积极的战术来挽回颓势。如果目数优于对方,就要稳妥,防止对方乱中取胜。
② 投子:投子认负,示意对方“我认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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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孤寂夜
虽然输了比赛,但日子总得过下去。
下午一直在跟方云海和江定波讨论那局的变化,到了晚上回家,才接到师父华岩打过来的电话。
他师父虽然早就退居二线,但对几个徒弟的生活和比赛,却是了如指掌的。
华老年轻时脾气不好,后来开始做教导工作,年纪也大了,慢慢平和下来。
“师父,我就知道您得给我打电话,这一直等着您呢。”程祥早就吃透他师父的脾气,一接起电话上来就先套近乎。
“臭小子,知道你还不给我好好下,这几年云海那孩子是很不错,但你对他可不是输面大,棋谱我也看了,今天你不如定波表现好。”华老语速极快,蹦豆子一样一口气说了好长一段。
程祥把面条下进锅里,笑着说:“定波最近表现是不错啊,围甲都好几连胜了,他们咸阳队最近势头很猛,积分排在第二位,云海今天也一直说定波,叫他下一轮别那么猛,省得他们渝州队保不住第一。”①
华老听他讲围甲的事情,刚上来的脾气又下去一些:“燕京队这几年成绩倒也不错,没有降级风险,你这几年围甲也算是认认真真。定波这孩子担主将之后成绩好了很多,倒是你,虽然围甲成绩很平稳,但是不出彩,小五,你知道师父对你期望多大。”
程祥静静把青菜和火腿都下到面里,师父说的这些,他都懂。
可是想要出彩,真的好难。
“我知道师父,我会努力的。”程祥说。
华老叹了口气,半天才说:“小五,我们做棋手的,总会有高/潮低/潮,哪个竞技体育选手都是这样,可是你低落的时间太久了,这道门槛,我等了你八年,你始终没有跨过去,师父每次都跟你说要努力,相信你,可是每次师父心里也都跟着难过,你跟定波不一样,定波比你承受能力好,你不要不承认,你看看他的成绩,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话,这么多年,华岩一直压在心里,现在眼看徒弟要走到不归路上,也不得不说了。
程祥关掉火,转身坐到饭桌旁,他呆呆看着餐厅上摆着的瓶装绿萝,回答不上一个字。
要他说什么?我会努力师父,你要相信我师父。
这话,他自己都觉得苍白。
华岩知道他心情不好,但还是咬牙把话都说清楚:“小五,棋之一道是要你自己走的,我领你一程,老张教你一段,甚至到现在都有小厉带你,可我们不能指导你一辈子,有困难,你要自己克服,你越是害怕那困难,你就越不能跨过去,难道想一辈子这样吗?”
他继续说:“你心魔太重,早年定波赢你,是他实力比你好,你输了那次两个月没跟他说话,定波可一直担心,还跟我说怕你做傻事,忧心你再也不下棋。不过还好,你还继续拿棋子,也继续跟定波来往,可你从那以后,下棋就变了滋味。”
“你的争胜心呢?你的进取心呢?被狗吃了吗!?”华岩这一字一句,无异于当头棒喝,重重打进程祥脑袋里。
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仍旧不发一语。
华岩那边也沉默了,他要说的都已经说了,没有其他的话好讲。
“师父言至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华岩说完就挂了电话。
程祥坐在明亮的客厅里,捏着发烫的手机,满脸痛苦和无奈。
他就这样坐了好久,直到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才起身到厨房盛出已经糊成一团的面条,他拿了一罐老干妈,挖了两勺放进面里拌了拌,端回客厅打开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