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神智都已不甚清楚,只茫然而又执着地向那道光走去。
突然,一块漆黑的布蒙到她脸上,也遮盖住了她眼前最后的光亮。
只消片刻间,她再也看不到任何事物,天地之间只有无尽的黑。
可雪似乎还在下,她觉得自己骨头里都带着寒冷的颤意,因着什么都看不见,她只能害怕地站在原地,丝毫不敢动。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双腿都站得毫无知觉,她的世界还是这个样子。
顾昕慈越发惊慌起来,她站在那里高声喊着:“爹?娘?小毅?”
她叫了半天,却还是无人回应,顾昕慈终于有些崩溃,她毫不顾忌地蹲下身体,环抱着双膝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段时光,她似乎经常哭鼻子的。
顾昕慈恍惚之间忆起近日的许多事情,可一转头却又什么都想不清楚,在这个没有任何光亮的地方,顾昕慈只觉害怕不安。
这个漆黑的世界里,仿佛只有她一个人,似还活着。
就这样过了许久,她突然听到很远的地方有人在呼唤她的乳名。
那声音十分熟悉,醇厚的嗓音是她每日都能听到的,可她一时半会儿竟想不起来那人是谁,她只听那人不停呼唤她:“囡囡,囡囡……”
是了,我的乳名是囡囡。
顾昕慈觉得自己似乎想起来些什么,但好半天之后却还是茫然地蹲在原地。
不多时,她的这个漆黑的小小的世界突然颠簸起来,那颠簸时快时慢,却也非常平稳,顾昕慈一开始颇有些害怕,却也渐渐安静下来。
可安静之后,她却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紧紧束缚着她,那东西又厚又重,压得她浑身难受,压得她越发痛苦。
顾昕慈脸上满是挣扎的神色,她突然又叫了起来:“停下!放开我!”
束缚她的东西实在太紧,勒得她浑身骨头都在叫嚣着寒冷疼痛,而那束缚却变本加厉,到了最后简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顾昕慈忍无可忍,再一次开口道:“停……停下来,好痛。”
她本以为不会有人回答她的话,却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叫她:“昕娘?昕娘你不舒服吗?我是婶娘,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睁开眼睛?我本来就睁着眼睛啊!
顾昕慈下意识想要瞪大双眼,却觉得一双眼睛酸痛无力,她使劲睁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视线里,是张娟儿欣慰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026好儿郎
顾昕慈恍惚间以为她正趴在铺了厚厚褥子的牛车上,那板车高高低低随着道路颠簸,速度却并不很快。
她觉得自己身上处处都很痛,有什么厚重的东西牢牢罩在她身上,她出了很多汗,可还是冷得打颤。
张氏用手来来回回拍抚她的后背,尽量把嗓音抬高:“昕娘,昕娘,你醒了?”
顾昕慈慢慢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张嘴想说些什么。
可她喉咙里痛得厉害,努力半天却什么都没讲出来,手脚又动弹不得,只好无力地看着张氏。
张氏倒也通透,只看她眼神便也猜到一二:“你病了,婶娘陪你去县里瞧病,昕娘,临走前你爹给你吃了药,好些没?”
虽说身上还是难受得厉害,顾昕慈也还是努力点了点头,让张氏知道她好了许多。
见她已经能听懂话语,张氏立马欣喜起来,她一边仔细帮顾昕慈擦了擦脸上的汗,一边念叨:“这次多亏了瑞哥帮忙,要不然哪能这么快就能去县里,你这急症可耽误不得。”
瑞哥?顾昕慈用有些混沌的脑子想了半天,也到底没想起来瑞哥是谁。
李家的人挨个数,长辈行木小辈行水,可没有玉字头的名。
张氏见她清醒过来,心中也颇有些高兴,知道她这次虽然凶险,但能醒过来便已经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这人一高兴,话难免就多起来。
顾昕慈虽说身上难受,也还迷迷糊糊,但多少把她的话听了进去,末了才知道这个瑞哥就是云瑞。
说真的,她原本还以为是李家婶子赶牛车送她去县里,这一想到是云瑞背她一路走去,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身上穿的衣服再多,也能感受到云瑞扶着她的手掌宽大有力,也觉出他的后背结实温热。
这样想着,她便觉得脸上似火烧,比刚才更热了几分。
索性她脸上本就很红,张氏也没瞧出她有什么不妥,只仍旧絮絮叨叨跟她讲话。
这整个过程里云瑞都没讲话,他只稳稳走在路上,似没发觉身后的任何动静。
兴许是回春丹药效好,顾昕慈能在这时候醒过来,可她到底还未吃上专治伤寒的药,人也乏得厉害,没多久就又渐渐阖上双眼。
张氏见她又睡了,温柔地帮她拢好帽子,才加快几步走到云瑞身边。
“没讲几句就又睡过去了,这丫头啊,可头一回叫人这样操心。”张氏跟云瑞念叨一句。
可不是吗,这些年来顾昕慈家里外面一把罩,她不仅性情坚韧,而且在经商一途上十分精通,就连当初她家说要改种药田,顾昕慈也是头一个说好的,她从不喊累,从不抱怨,也从不生病。
张氏虽然待她如亲生,可也总是觉得这孩子结实顽强,眼下见她这样病得满面倦容,才有终于觉得她也不过是个十几许的姑娘家。
她是知道顾昕慈跟张细柳性情很不一样,所以对待两个一般大小的姑娘也并不都是一个样子,她跟张细柳说话就更柔和含蓄,而跟顾昕慈则直白爽快,这样的日子长了,他们也都默默把顾昕慈当成不会倒下的“小顾当家”,而忘了她其实也还是待字闺中的“昕娘”。
张氏想到这里,心里对顾昕慈越发怜惜,跟着叹了口气:“在我眼里昕娘千百般好,却到底抵不过外人那三两句风言风语。”
青叶村山清水秀百姓富足,是个适合祖辈繁衍的好地方,可似乎就是日子太好,村中便总有那么几个妇人喜欢嚼舌根,说出来的话也不嫌脏了心,是从来不忌讳的。
章安晴卧病在床足不出户,顾长生和顾弘毅也要忙着生计,早先事两家人里也只有张氏偶尔去村中的凤凰树下瞧瞧别家媳妇做活的手艺,有些人到底还顾忌颜面,不会当着张氏面说些不好听的。可有些就全无估计了,张氏泼辣直爽,最不看不惯他们说这些,每每听见总要跟那些妇人们叫骂几句,却也到底觉得心里堵得慌。
李杨树疼老婆,见她为了这事整日不高兴,索性就劝她:“那些个腌渍舌头婆你搭理做什么?大哥这就要说亲了,你便少去那里,多在家收拾收拾新房子要紧。”
张氏听了这话,也觉得自己男人说得在理,便也就不再去跟那些人置气,日子反而觉得舒坦起来。
想到这里,张氏又偷偷去看那些长舌妇老念的云瑞。
自打他们从顾家出来,云瑞就一句话都未讲,行为规规矩矩,到底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