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瑞见张氏说完话不住打量自己,便应道:“李婶娘,我们过我们自己的,跟旁人有什么关系?”
刚才顾昕慈醒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了下来,这会儿张氏同他讲话,他才渐渐回过神来,末了又加了一句:“我们好好过,日子总会好的。”
是的,他欣赏顾昕慈,头一条就因他们两个为人处世的态度十分相似。
就算生活再艰难,只要肯努力,也总会好的。
当年他带着重病的母亲背井离乡来到青叶村,如果不是村长好心让他们住了那间茅屋,恐怕他们连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无,那时候他才十三四岁,去做苦力根本挣不到几个钱,可他咬咬牙,多做几份工,到底没有断了母亲的药食,时至今日,虽说他家看上去家徒四壁,可青叶村的人到底没有去过。
只有一个顾弘毅知道,他母亲的那间卧房,不比村中许多人家差。
这些年他四处打短工,扛着挨打挨骂也硬认真学了很多门手艺,现在也混成了经验丰富的老伙计,再去给人家做工,挣得都比旁人多些。
这些事情,就连他母亲都不知道。
张氏抬头打量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心中对他越发赞赏起来。
“你说得对,日子总会好的,你和昕娘都是好孩子,好日子还在后头,让她们那些碎嘴子瞧瞧,光凭一条烂舌头,能有什么样的好日子。”
云瑞听了她的话,难得露出笑容来。
他这一笑,倒叫张氏看呆了去。
云瑞长得本就高大挺拔,一双长眉显得眼睛十分精神,他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严肃气派,但笑了之后却又显得俊朗飘逸,就算身上的衣服再怎么破旧,也让人觉他不是凡人。
张氏细细端详他的面容,只觉得他和他娘说不定是大户人家的落难少爷夫人,就算是落到鸡窝的凤凰,也到底看着不是一个品类。
这些念头只在张氏心中打了个水漂便了无痕迹,她惯不是个会说三道四的人,心中又对云瑞起了几分赞赏,想了想便说:“瑞哥,你明年便要弱冠了吧?”
云瑞点点头,道:“是呢,家母近来也一直念叨这个事情。”
张氏笑笑,又不放心地慢走几步瞧了一眼顾昕慈,这才继续道:“瑞哥,婶子也不跟你外道,你们孤儿寡母在村里也不容易,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只管过来找婶子帮忙,我家里混小子多,别的没有,出把力气是使得的,等你冠礼的时候,你要是不嫌弃,也请我们过去吃个茶啊。”
云瑞虽说一直忙着挣钱照顾母亲,也不爱跟旁人讲话,但村里的事情他却每每都认真听进耳朵里,他知道李家一家在青叶村口碑极好,张氏素来热心泼辣,李杨树厚道良善,阖家也找不出一个怂货。
虽说他并不想跟别家走得近些,但张氏这样热情爽朗,云瑞心里还是十分感激的,他认真对张氏说:“婶娘是个极好的人,到时候您不来母亲肯定还要催我去请的。”
张氏倒没想到云瑞说得这般郑重其事,她笑着看云瑞,一双眼睛都要眯成月牙:“瑞哥,婶娘多嘴问一句,你的亲事定了没?”
这几年在青叶村落户生根,云瑞接触的也多是各家的劳力汉子,像张氏这个年纪的妇人,也只接触了他母亲一个,如今猛地被张氏这样问一句,一向稳重沉默的云瑞竟有些红了脸,他张张嘴,好半天才闷闷答一句:“未曾。”
张氏见他这样笑得更欢,这么大个的汉子,害羞起来也挺可爱。
可笑过之后,张氏便又觉得可惜,末了敛起脸上的笑容,想了想道:“那……瑞哥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婶娘帮你看顾看顾,你年纪也大了,找个贴心体己人照顾你母亲,你也能放开手做事。”
云瑞一愣,下意识用手托了托顾昕慈,好半天才道:“婶娘,我家里情况村中无人不知,哪里有姑娘肯嫁到我家。”
他半真半假说了一句,好多话也都没说出来。
他们家的情况,又哪里能随便娶个好人家的姑娘回来,将来许多事情都说不得准,他怕害了人家一辈子。
张氏倒不知他心里想的什么,只恰好注意到了他下意识的那个动作,霎时间心中一个古怪的念头冒了上来。
她是个有一说一有二论二的人,这念头一旦盘恒在心里,就再也挥之不去。
她的目光在顾昕慈和云瑞两处打量,终于决定等看看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假期结束啦QAQ下次更新是周三~
☆、027好婶娘
顾昕慈这一觉睡得很沉,模糊之间似乎有人扶着她喂了些汤药,她嘴巴里苦,基本上没喝出什么味道来,闭着眼睛就又睡过去了。
睡到后面她只觉得浑身都在发汗,被窝里热乎乎的,烤得她再也睡不安稳,她想挣开被子,却发现手脚都没力气,就这样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也没解脱。
由于睡得实在不舒服,顾昕慈的意识终于有些清醒过来。
她使劲挣开一条眼缝,只觉眼前一片昏暗,她又发了一会儿呆,半响后努力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自己身处何方。
她身上盖了很厚的棉被,整个人动弹不得,只能仰头看着屋顶横梁上大大小小的药包。
这并不是她家里,顾昕慈睡得迷迷糊糊的脑袋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张氏跟她讲过是来县里医馆给她瞧病。
顾昕慈这睡了几个时辰,吃了药发了汗,醒过来后没多会儿就精神过来,肚子也跟着咕噜咕噜叫起来。
“昕娘,你醒了?”张氏的声音自她身旁响起,一双有些粗糙的手伸过来拿走她额上的帕子,没一会儿边上就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
顾昕慈躺了一会儿,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便伸手想要掀起被子。
“臭丫头,可不能掀开被子,你这好不容易发了汗。”张氏一边压住她乱动的手,一边用温热的帕子给她擦了擦脸。
“婶娘……”顾昕慈张张口,只低哑地叫了一声张氏。
张氏听到她话也会说了,心里更是高兴,一双眼睛都跟着弯出笑模样:“婶娘在,你好好的,我再去请小姚大夫给你瞧瞧。”
张氏说罢,正要站起来往外走,却被另一道声音制止了脚步:“婶娘,你留这里,我去吧。”
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低沉醇厚,让人听了就打心底觉得安心。
顾昕慈又使劲把头往另一侧看去,却只看到一片布帘挂在床边,还有布帘外正渐行渐远的高大身影。
她这会儿虽然身上还是乏得厉害,但是脑子可清醒不少,立马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果然,张氏坐回床边,伸手探进被中握住顾昕慈满是汗的手:“这一趟多亏了瑞哥,昕娘,等你好了要好好谢谢人家。”
顾昕慈眨巴眨巴眼睛,断断续续说:“好,婶娘……什么,什么时辰了。”
张氏听她声音沙哑,忙起身倒了碗温水慢慢喂她:“你这丫头一睡就是一天,太阳都要落了山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