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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上瓷/二嫁娘子(45)

索性云家住的偏,这山脚下除了他们一户,再没旁的人家。

顾昕慈喊完,久久都没听到应声,想起云瑞母亲也久病在床,说不得跟章安晴一般讲不好话,索性大着胆子推了推院门。

只听“吱嘎”一声,跟院墙一般高的院门便被顾昕慈推出了一道门缝,顾昕慈吓了一跳,这才想到可能院门就一直没锁。

想来也是,云瑞常年各家做活,一直独来独往,打的又多半是短工,所以谁都不知他什么时候不在家。

他母亲下不了床,自然无法出来落闩锁门,他也不好离开家时直接在院门外面落锁,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白告诉旁人他不在家吗?

顾昕慈推门进院的功夫,就想明白了这一点。

这样看来,她母亲反而过得比云婶娘好得多,最起码家里总还有个人照应她,不至于孤零零一个人在家担惊受怕。

云家的院子很大,这倒是在顾昕慈的意料之内,但是院子却极为干净,靠厨房的一半晒了好多腌菜,另一半则挂了几件短褐褂子,顾昕慈匆匆扫了一眼,便知道那都是云瑞的衣物。

想来这家里的事情云瑞也要兼顾,不像她连衣服都很少洗,多半都是懂事的顾弘毅代劳,总是在她不注意到时候帮她洗好被褥外衣。

顾昕慈走到那看上去破破烂烂的茅草屋门口,试探性地又把刚才那句话冲里面喊了一次。

喊完,她便认真听着里面的动静,果然这一次云瑞母亲回答了她:“进来吧。”

她声音很轻,听起来软弱无力,似乎连喘气都很吃力。

顾昕慈高声应了一句,这才轻手轻脚推开茅屋的门。

她刚一走进去,就被里面的样子惊呆了。

这屋里家具还算齐全,四周墙面都挂着最便宜的布帘,无论是桌椅还是地面都没有灰尘,显得堂屋里干净整洁,这样看来里面跟外面简直天差地别。

这茅屋只有两间正房,顾昕慈看了一眼右边那间卷起帘子的,见里面有一个老旧木床和一组柜子,旁边地上也只摆了一个早就灭了火的炭盆,旁的什么都无。

这兴许是云瑞的房间,顾昕慈只匆匆扫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不知怎么的红着脸过去掀开左边那间门上搭着的厚帘子。

她刚一掀起帘子,就感到一阵热浪袭来,这屋里也太热了些。

顾昕慈见炕上半靠着一个细瘦的身影,忙背着手拉好帘子,快走几步来到炕边上。

半靠坐在炕边的中年妇人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她看起来比章安晴要瘦小得多,即使盖着厚厚的棉被也瞧不见一点胖模样。

说实话,兴许是因为生了重病,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很疲倦,一张不大的瓜子脸上透着不正常的苍白,就连眼角也带上了细碎的纹路。

如果身体好些,再年轻些日子,她会是景梁县里最美的女人,怪不得即使病成这样,顾弘毅也觉得她很漂亮。

云瑞母亲看着顾昕慈正呆呆看着她,不由冲她笑了笑。

这一笑让她整个人好似活了起来,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温柔缱绻的气息,简直让人沉醉。

“云婶娘,您真漂亮。”顾昕慈不由感叹一句,说完又马上红了脸。

她这是做什么,怎么对刚见面的云婶娘说这样没有礼数的话。

云瑞母亲又笑,这一次勉强开口讲:“好丫头,叫昕慈是吧?”

顾昕慈点点头,忙把带来的谢礼放到炕边的柜子上,炕上的炕桌摆满了吃食水果,旁的可是什么都放不下了。

“云婶娘,前阵子我病了,多谢云大哥帮忙送了我去县里,要不然就耽误了,早就想过来感谢云大哥,可前段时间事忙,好容易这两日才闲下来,赶紧过来瞧瞧您,论说你们来村里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您呢。”顾昕慈一边笑着说话,一边把斗篷脱了下来。

这屋里太热,她进来片刻功夫就出了一脑门的汗,这要是走的时候见了风再生病,又要让父母担心,她近来可是一直都很小心谨慎。

云瑞母亲一直笑着瞅她,无论顾昕慈说什么她都点头,末了看到顾昕慈脱了披风,露出里面那身浅碧新衣,她眼里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虽说她从未见过顾昕慈,但也偶尔听儿子说过那么一两句,前头瑞哥上县里做工,顾昕慈的弟弟顾弘毅还每日过来陪她照顾她,顾弘毅本就是个好娃娃,他懂事听话,怕她呆在家里闷,就总是说些高兴的事给她解闷。

不过顾弘毅说的最多的,便是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姐姐。

她知道顾昕慈年纪轻轻撑起大半家业,知道她能书会写一手丹青功夫也很了得,也知道她孝顺懂事会做生意,是个顶好的姑娘。

在云瑞母亲蒋氏心里,能靠自己养活一大家子人的姑娘可真是少见,就算为这个她一直未曾出嫁,那也值得世人敬佩。

百善孝为先,就是这个道理。

更何况,这样情况下随随便便嫁出去,以后也说不得要挨上什么样的日子,还不如留在家里父祥母慈,阖家都欢喜。

蒋氏想到自己曾经过往,忍不住淡了唇角的笑意。

顾昕慈正忙着把弟弟买回来的红糖饼给蒋氏吃,并没看到她的表情。

“云婶娘,这红糖饼是县里糯味斋的招牌,您尝尝。”顾昕慈掰了一小块递给蒋氏。

蒋氏听她叫自己云婶娘,不由又笑笑,从被子里伸出干瘦的手,接过那块散着香甜的糕饼。

“昕娘,你,叫我,彤婶娘吧。”蒋氏慢慢吃着糕饼,一字一顿说。

顾昕慈微微愣了一下,她不知道蒋氏说的是哪个字,但却也没有多问,只笑眯眯应道:“彤婶娘,好吃吗?”

蒋氏点点头,把那一小块糕饼吃了干净,想了想,又费力开口:“昕娘,你家里……?”

顾昕慈知她讲话艰难,便赶紧利落回答:“彤婶娘,我家里如今日子好过一些,母亲的病也眼看有了起色,我最近时常在想,一家人坚持这么多年到底是值得的,所以您也要赶紧好起来,云大哥就会很开心。”

安慰病人,当然要只拣好听的说,况且她说的大部分也算是实情。

蒋氏半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划过轻巧的弧度,又叫顾昕慈看呆了去。

她自己的身体,她是知道的,这些年全靠瑞哥一个人撑着,给她好食好药从不间断,能过了这一年除夕,已经算是多赚的了。

可她觉得,她似乎过不到下一年除夕了。

蒋氏最近时常担心,他们孤儿寡母在青叶村生活,家里又这个样子,如果她走了,那云瑞怎么办?

就算他已经是大人了,可做母亲的,总是会一辈子为孩子操心。

她儿子眼看便要弱冠,却连个媳妇也说不上,说到底都是她拖累了人。

当年如果瑞哥不花光银钱救她,说不得现在也能贤妻幼子在旁,过上幸福的生活。

“婶娘,刚吃了饼,喝口水吧。”顾昕慈从炕桌上取了凉茶,有往里面兑了温水,这才小心端给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