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官道远处才行来几辆马车。
他眸色温柔,含笑理了理衣衫,上前询问:“敢问这是苏家的马车?”
车夫停下来:“你是?”
“我是苏三姑娘的旧友。”
他话落,车帘掀开,苏泠探眼看出来。些许诧异:“杜公子为何在这?”
她看了看杜文卿,又看了看他停在一旁的马车和路边等候的小厮。
杜文卿解释道:“有事出城,在此.耽搁了。”
苏泠了然,客气地问了句:“可要我们帮忙?”
“不必。”杜文卿道:“夜深了,三姑娘一路劳顿,且赶紧回去歇息吧。”
苏泠望了望天色,城外四下无人,天黑路远。况且再过不久就得禁宵,也不知他还要等多久。
对于杜文卿,苏泠始终记得一年前在朱家桥瓦子他救她之事,也记得他因救她而在巷子里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一幕。
她不好就这么置之不顾,想了想,说:“杜公子不必客气,我随舅舅回京,后头还有多的马车,腾一辆出来也使得。”
马车里,苏泠的舅母问:“外头是何人?”
苏泠答:“一位朋友。”
声音很轻,但杜文卿听见了,他眉目温和舒展。
“多谢三姑娘,不必顾及我,你且归家吧,兴许你家中父母姐妹等急了。”
听他这么说,苏泠也不再坚持。对杜文卿颔首招呼,然后拉下车帘,启程归家。
杜文卿望着她的马车进城,良久,才低声吩咐:“回吧,我们也回。”
小厮不敢说话,摸不清是何状况。他家大人大晚上在这吹了半个时辰冷风,就这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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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泠回来,正好赶在三月二十二,离苏绾和陆安荀成亲,只剩六天。
素来大大咧咧的苏绾,破天荒地开始紧张起来。
紧张什么呢?
柴氏忙了大半个月,临近吉日才想起来有件顶顶重要的事没做,于是连忙嘱托张妈妈来办。
苏家好不容易再嫁一个女儿,张妈妈尽心尽力,立誓要将四姑娘教得炉火纯青,是以当天下午搬了个匣子到了苏绾的院子。
苏绾瞧见匣子放的各样版本的避火图,饶是脸皮厚的她也忍不住隐隐发烫。
张妈妈也老脸通红,强行镇定地一本一本介绍、一页一页翻开,愣是叫苏绾看了大半天。
原本觉得不过是睡一觉的事,但张妈妈这郑重其事的阵仗弄得她也紧张起来。
张妈妈走后,她兀自感叹,学海无涯自己真是见识如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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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奋好学固然好,但避火图看多了的后果就是,再看陆安荀,苏绾有点不纯洁起来。
看他的脸就忍不住想起插画上的脸,看他的身材也忍不住对比插画上的人物。
再者,插画上的男子皆健壮威猛,而眼前的陆安荀.
苏绾略微担忧。
她问:“你回京这么久了,怎么就没长点肉?”
陆安荀对她这个问题莫名其妙。
“长了啊,衣裳盖住了。”他趴在墙头,问:“你这几日过得如何?”
苏绾在墙的另一边,脚踩在梯子上,与他面对面说话。
“好,就是有点紧张。”
陆安荀不以为意:“不就是成亲吗?有何紧张的。”
“说得好像你成亲跟家常便饭似的,成亲要做什么你可清楚?”
“你清楚?要做什么?”
“做.算了,”苏绾摆手:“到时候再说。”
她没面子,又问:“陆安荀,你真不紧张?”
“我紧张什么?成亲后我们还这样过。哦,也不是,你得从你的院子搬到我的院子。”
想到什么,他认真问:“对了,你喜欢什么花,我去买些来种院中。”
苏绾心下微甜,没想到他还能考虑到这个。
“不必了,等我搬过来了我自己弄。”她问:“我让你给我腾的书房腾好了没?”
林家不大,陆安荀的院子里拢共也就三间厢房。一间正屋他自己的,一间下人用,一间留作他的书房。
听苏绾说要将她的书搬过来,陆安荀就把自己的书房辟出半间来给她。
“收拾好了,届时你只管搬来就是。”
苏绾点头:“先说好啊,以后我搬过来,你的地盘也就是我的地盘了,东西如何摆放、室内如何布置都归我说了算。”
陆安荀这人日子过得简单,最不喜繁琐。他曾去过苏绾的闺房,对里头的装饰吓得大跳。盆景字画珠帘香屏,连床帐都弄得仙气飘飘。
想到他一个大男人家以后要住仙气飘飘的地方,就有点.
算了,谁让她是苏绾呢。
陆安荀点头:“除了我那半边书房,其他随你。”
这时,富贵从屋顶跳下来,优雅走到两人中间。
苏绾心情不错地撸毛,说:“我给富贵做了个漂亮的床,届时就摆在正屋吧。”
陆安荀听了,蹙眉:“你想让富贵住正屋?”
“对啊,不行吗?”
“富贵是我儿子,你让儿子住在正屋合适?”
“富贵是只猫。”
“猫也不行。”
“为何不行。”
陆安荀没说为何不行,反正就是不愿屋子里多出个公的东西。
苏绾没所谓,届时让富贵住书房就是,遂不再多说。
见月色下,他肩背清瘦。她忍了忍,嘱咐道:“陆安荀,这几天你多吃点。”
“为何?”
苏绾不说话,但莫名地,陆安荀从她眼里读懂了意思。
“.”
第55章 成亲
三月二十八, 大吉日,宜嫁娶。
申时四刻,林家的迎亲队伍从林家左拐出巷子, 转入长相街,沿街穿过五马路又上了汴河桥,再绕大相国寺街走一圈。如此,约莫走了半个东京城, 才来到苏家门前。
一年前人们见过陆安荀身着状元红袍游街, 意气风发。一年后的今天, 再次见他一身新郎官红袍骑在高头大马上, 唇红齿白, 眉目俊逸,风采依旧不减。
只不过,再俊俏的新郎官到了新娘家门前都得为难一番。
迎亲花轿停在门口,苏家无旁支兄弟,但从广陵来的几个表兄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几人衣袍鲜艳靓丽, 横身拦在门前:“听说陆状元才高八斗,想必傧相也不逊色,不妨先作诗一首?”
时下迎亲,以诗词讨利市, 是以迎亲的傧相们有备而来。
一人出列,高声道:“佳偶天成拜玉堂, 争看娇女配才郎。樽前合卺调鹦鹉, 台上吹箫引凤凰。华月团圆除宝扇,香云袅娜斗新妆。因风传语张京兆, 日画春山几许长。 ”①
此诗赢得众人喝彩, 诗作得越好, 新娘家越有脸面。苏老爹在门内听得笑呵呵直抚胡须。
他这个女婿招得好哇,越看越满意。
当即,他大手一挥,命小厮抬着一箩筐铜钱糖果出大门口,将铜钱和糖果纷纷撒向围观的人群。大人和孩童们哄抢成一团。
没办法,苏家太有钱,旁人家撒钱撒铜币,苏家是铜币掺碎银一起撒,不捡白不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