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痴儿……”道人暗自嘀咕了一句,见顾浚毫无反应,还是忍不住道,“道友,恕老朽多嘴,你执念深重,恐于修行有碍啊。”
顾浚睁开双目:“何解?”
“你若是得偿所愿,自然无虞。若是求而不得,又该如何?”道人望着顾浚,顾浚所求的是什么,他们两人都心自肚明,“有人求不得,纵使心中失落,也就放下了。而你求不得,又可愿放下?”
顾浚沉默半晌,低声答道:“或许终有一日,我会有求得的那一天。”
道人摇摇头:“求得了,那又如何?”
青年的心思在他眼中一览无余,他自然也就知道,顾浚是为了什么而修道。
他要追上那个人的脚步,叶舒去哪里,顾浚便去哪里。叶舒能走多远,顾浚便能走多远。若叶舒能走到这世间的最高峰,顾浚也会紧随其后。但叶舒要是不能呢?
一旦叶舒身陨,对顾浚来说,这一根支撑着他往前的支柱,也就轰然坍塌了。
“你道心不坚。”道人斩钉截铁,依附于他人命运之上的志向,终会有被打碎的那一天。
顾浚不为所动,反而将道人的话重复了一遍:“那又如何?”
她若不在了,纵我可与天同寿,脱出轮回,活着也没甚么趣味。
“唉……”道人一面摇头,一面叹气,“罢了罢了,是我多事,这还是没影子的事呢。”但他又正色道,“只是眼下,若你不能闯过这道关隘,往后只会寸步难行。”
他见顾浚凝神细听,接着道:“你既要结婴,就必得将道心打磨得通透了。眼下你尚未求得,既不肯放手,便只能任由执念绕心。若你执意要结婴,便会生出心魔。”
“请前辈教我。”顾浚沉声道。
“当不得前辈。”道人摇了摇手,“最好的方法,就是你兵解转生,将这一段感情抛去,则万般皆休。”没等顾浚说话,他就道,“但我知你必是不肯的,既不能剔除根源,就只能在事情有变时,出手将其斩去。”
“前辈是说……若我果然生出心魔,只需将心魔灭去?”
“哪有这么简单,心魔最是诡异难测,想要无碍,只能锤炼道心。待到你道心无漏时,便再不需担心此事。眼下你是绝对办不到的,就算将其斩去,也有会重生之时。”
道人顿了顿:“我予你一门神通,可助你斩灭心魔。只是这神通可治标,却不能治本。”
顾浚依旧稽首行礼:“多谢前辈。”
道人将手一扬,就有一道暖光飞入了顾浚眉心。他微微闭一闭眼,就将那门神通铭刻在了脑海中。
沧元天中,剪除心魔的神通不少,但却罕有高明的法门,这道人传给顾浚的神通却十分玄奥。顾浚心中稍定,他是绝不会转生的。除非是天仙大能,修士一旦转生,因那胎中之谜,就会忘记前尘旧事。再长成的模样哪怕与前世别无二致,也不是原本的那个人了。
更不用说,如果转生,他就会忘记叶舒……
纵使求不得又如何,他宁愿心魔缠身,也不愿放弃那个人。这世间没有斩不破的魔,却有他抓不住的手。
道人知他心意甚坚,也只能叹息道:“你好自为之。”
☆、137|51文|学城
石匙之中,也不知过去了多少辰光。石台上的老道一直坐在原地,顾浚入定后,他便双眼微阖,似乎睡着了一般。
过往千万年的岁月中,他便如同一尊凝定的雕像,不言、不语、不动。忽然,他蓦地睁开了双眼。
就在顾浚的顶门之上,有一尊元婴金身破顶而出!
那元婴周身萦绕着耀目的灵光,他上下左右,周天乾坤,尽是辉耀到教人难以直视的星辰。元婴小手一挥,满天星河便尽数被他拢入了袖中。
顾浚便在这时睁开了眼,一双黑沉沉的瞳仁中,似乎有亿万星子流淌。他长睫微敛,星子便沉入了幽潭之中。
“恭喜道友。”老道微微一笑。
纵使顾浚性子冷淡,此时也不由露出一抹笑来:“还要多谢前辈。”
“当不得当不得。”老道依旧摇摇手,“你是石匙的主人,老朽是此间元灵,该尊你为主才是。”
顾浚并不在意这些,他成功结婴,此时只要元神与肉身重新勾连,就能用元婴修士的力量将伤势迅速治愈。然后再腾出手来,将那群黑衣人杀掉。虽说他在石匙内修炼了有几十年,但外间只过了两三刻而已。
“还请前辈教我,如何离开这里?”
老道面露遗憾之色:“你这就要走啦?”他在石匙里待了数百万年,顾浚是他见到的第一个生人,不由心生不舍,“你先将石匙祭炼一番,就可随意来去。”随即,他就将祭炼法门告诉了顾浚。
顾浚点点头,心中默运法门。他天赋极高,但凡修炼一门新的神通,总是很快就能掌握。这次也不例外,不过片刻功夫,他就将石匙粗粗祭炼了。心神一动,元神与肉身的勾连就重新出现。
顾浚朝老道稽首:“晚辈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待外间事了,再来叨扰前辈。”
他骈指一点,石殿的上方就出现了一个黑幽幽的洞口。顾浚正欲飞身而入,却见洞口中突然飞出一道黑色的人影。
他双眼一凛,当即将那人影擒住。定睛一看,竟然是为首的那个黑衣人。
原来黑衣人正巧在那时从顾浚身上摸到了石匙,准备将其清洗一番,却没想到顾浚在同一时刻打开了石匙的灵禁,元神就这么被吸了进来。
他尚且还没反应过来,脖子就被顾浚给捏住了。
黑衣人不由大惊失色:“顾浚?!”他是个聪明人,立刻联想到了最糟糕的情况,“钥匙认你为主了?!”
黑衣人乃是元婴修士,即使顾浚如今结了婴,但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将其擒住。但在这石匙中,他却全然只能受顾浚控制。个中缘由,稍稍一猜就明白了。
“你知道这东西是什么?”顾浚淡淡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冷哼一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若是真将主人的身份泄露出来,那他满门亲朋也就不用活了。他的元神上铭有特殊的法印,顾浚若是要搜魂,也别想搜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顾浚也知他们这些人算是死士,既然这人已没什么用了……他手下微一用力,咔擦一声,黑衣人的脖子就软软断成了两截。他元神既已被毁,当即便化作点点灵光,消散在了空气中。
顾浚再一摆袖,便重新回到了肉身里。他站起身,一眼就望见了倒在地上的霍经纬。
霍经纬已然气绝,连他的元灵也不知飘散到了哪里。
面临至亲的离世,似乎对顾浚来说已经成为了习以为常的事。他竭力按捺下满心的悲辛,郑重将霍经纬的尸骨收敛,只待有朝一日,将他葬回夏安城。
他又将那些黑衣人的尸体检视了一番,并未找到什么有用的讯息。心下默默盘算了片刻,顾浚便驾起遁光,朝潇山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