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光暴跳起来,一脚就揣翻了木成舟:“那你们还过来干什么,还不给我继续去找!”
“我们来讨大人们示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木成舟不敢喊疼,复爬过来跪下。
不等遥光再发脾气,杜若就轻轻道:“这一点时间便是发动所有的神仙去也不一定能找到,你们起来吧,你们也是尽力了。”
“护短,你这是护短!”遥光不忿。
杜若涩涩一笑:“你就不能容我这最后一次么?”
最后一次……遥光被刺激到了,呆呆地半晌不说话。
突然他撤开那只一直抵在杜若背心的那只手,紧紧抱住他,狠狠压上他的唇,仿佛绝望一般深深吻定。
因了遥光真气的突然撤离,早已透支的杜若终于再支撑不住那些石头,任由他们仿佛流星雨一般四处坠落。
一道又一道白芒从天空划过,杜若惊恐万分地留下两行清泪。
“遥光……”杜若在唇齿交缠中挤出这两个字来。
遥光终于结束掉这个深吻,他深深看进杜若的双眼,伸手拭去他脸上的泪痕:“杜若,你别怪我,我无法承受失去你这样的结局,所以我选择让你失去我。”
“遥光……”杜若说不出话来,只能重复这两个简单,但对他来说却刻骨铭心,永生难忘的字。
遥光缓缓后退,不周山仿佛得了生命一样急速成长,崩塌之痕已然不见,最高那一峰直穿入云霄,顶上那个因它之前崩倒,又因那些补天之石散落而露出的天之空洞。
而遥光则渐渐变得透明,最终而消失没有。
杜若呆呆地看着不周山,不这已经不能叫不周山了,此刻它已然就是遥光,此山实乃遥光真元所化。
杜若轻轻地跪了下去,眷念地抚摩着地面。
虽然它就是遥光,却不复以前的模样,无法再对他耍赖,也永远不会再叫嚣着把他压倒,永远不会再在他怀里一拱一拱地惹他火起。
杜若绝望地释放所有的感知,却感知不到任何此山外任何地方还有遥光的气息。
这样一个庞大的山体足以消耗他所有的真元,如今他已灰飞湮灭,连轮回都不剩下。
他曾预计过他们终究会分开,所以一直没敢给他回应,却不曾想松手的那个人却是他,还离开的那样彻底,连一点想念都不曾留下。
杜若苦笑,须臾山身突然震荡起来。
杜若抬头看天,终究擎天之举对他们任何一个人来说还太过吃力么?女娲如此,遥光亦然。
想了想,杜若默默操纵自己的本命花,把它移植至山底,分上自己一半的真元托住楼山。
这样就算他们还是有着联系的么,杜若苦笑,只是此一联系却为三千年后埋下了祸根。三千年后此花将不再受他控制,三千年后许他也会如遥光一般荡然无存,那时,也许一切都圆满了。
在那之前他还需要安排好三千年后的事情吧,否则此花不受他控制后又有谁能支撑这楼山呢?
最简单的便是与妖定下契约,而与妖定契约这是极耗寿元的事情,怎可假手他人。还需得他生生世世轮回,便投生在这山上,这也算生死与共了……不,是生与死共。
杜若忍不住潸然泪下,小衣也随之哽咽:“青帝大人,是小衣错了,你处罚小衣吧。”
“若只我自己,我可以不处罚你们。”杜若含泪笑,只是如今却搭上他,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
“成舟,你是男子,自然要承担得多一点,所以我会把你打入畜道轮回,以后是福是祸,就看你自己造化了。”杜若拂袖挥出一股凌厉的劲气,刹那间木成舟便颓然倒地,三魂六魄慢悠悠就进了地府。
“而你,小衣。我无法惩罚你太多,只能消除你的记忆,让你与我一般忍受这三千年的孤独。”杜若的指间射出一道白线直达小衣眉心:“三千年后会有个如我一般的人出现,你替我去照顾他,这是我能对他做得仅有的一点补偿。”
小衣一脸迷茫,愣愣地转身离开。
那山上便只剩下了杜若,月光寂寂地洒在他身上,照出这一天一地的落寞。
槿茵的番外
夜凉如水。
地府门口阴风瑟瑟,对于身边初来乍到的灵魂来说,或许该用“阴森”形容,但之于我,却是久违的清凉而柔和。
我提了提裙角,踏上地府的青砖石路面。这里阴气极重,石面上常年凝着重露,踏上去略微有些湿滑。我走得极缓,即便如此,不消一会儿就登上了奈何桥。孟婆正坐在桥中央,万万年如一日的兜售着那一碗忘却前尘的汤药。
汤锅下无炉无 火,锅内却是翻花大滚,升腾的氤氲袅袅,显得孟婆的面容有些模糊。我轻声开口:“阿婆,我来了。”
“嗯。”孟婆应声,无丝毫讶然。似乎一切都如三千 年前一般无两,没有天魔交战,没有赶尽杀绝,没有封印,也没有被禁锢于楼山之底的三千年光阴。时间流转,我们却无任何嫌隙,孟婆熬着汤药,而我默默地帮她照看转生的生意。
一晃三千年,孟婆的营生火爆如前。桥上的灵魂有的直接讨要,有的认命饮之…… ……若是遇到纠缠于前世爱恨情仇,迟迟不肯饮下的灵魂,阿婆总会劝一句:“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她的声音低沉暗哑,字与字之间稍顿。说者停歇的只是一两秒,听者回顾的,却是悠长的一生。
每每这时,我总会问:“阿婆,你可曾尝过这八苦?”
孟婆道:“人有之,老婆子可不会有喽。”
我继续问道:“那什么才是‘八苦’?”
阿婆摇摇头,垂首盛汤。几千年来,她从没有回答过。
但是今天,我并没有询问这个古老的论题,只是沉默着。
孟婆问:“孩子,有心事?”
我说:“阿婆,我带回来一个人。”
孟婆的嘴唇颤了颤:“茵丫头…… ……唉,该来的总会来的。”她伸手,穿过腾腾的热气覆在我手上:“你要明白:于己无事,则无妄求。妄求而得亦非得也。”
这是妄求吗?我对于苏清觞,仅仅是妄求吗?
阿婆的手干枯,布满皱纹,掌心的老茧硌得我有些疼。心口,涩涩的疼痛。
一直以来,我以为我是无心的。
几千年了,我已经记不清手底下有多少亡灵——有人、有妖、有仙、兴许还有神。不管是零星的几个,还是尸横遍野,与我无分毫差异。我无法理解他们死后,情人为何会伏在他们的尸首上失声痛哭;无法理解她们眼中毫不掩饰的恨意;更无法理解她们自不量力的,要与我同归于尽的可笑行为。
为何他们宁死也要相守在一起?
为何她们会那么伤心?
这些幼稚而疯狂的女子对着我破口大骂,她们说我是魔鬼,是修罗;说我杀人如麻,冷血无情;说我是没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