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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无忧(121)

他做过的事情,不会因为他留下了什么物什而改变,逝者已矣。

舒言靠在床沿,坐了半晌,然后又从床边取出一个香囊握在手中——还记得儿时二哥却喜欢摆弄花草,这株西域迷裳奇花二哥可喜欢得紧,可惜没能养活多久,只成了这香囊。

他看着三哥赴死,而后亲手杀了四哥和五哥,最后二哥也死在了自己眼前,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皇位吗!现在皇位已在手中,他不能输。

他既然费尽心思将这个位置夺到了手,这个国家就是他的责任,他自己选的担子,不能不背下去。

第二日开始,那群亲信们收敛了许多。

没人敢再当着舒言的面闹什么,只是不懈地背着对方向舒言进言。

有不少人弹劾那个告密者,毕竟那人将当日的情形全说了,牵扯到的可不止一个宁夏,何况他自己本身就不干净。

告密者更绝了,直接进言说对手那方想反,还给出了能证实那副将心有不甘营私结党的证据。

舒言一直表现得平和镇定,毫无昨日的失态。

只是数日后,舒言随手抽了件案子出来,砍了那个告密者的头。

两方争端愈演愈烈,尤其是副将一方,从宁夏之死到有人告密再到那场闹剧,一直被压着一头,心有不甘是肯定的,副将又是那个脾气,想孤注一掷给舒言带来点麻烦也不是不可能的。

于是舒言出这一手,人头一砍,两方立马就都安定了。

这次不是像宁夏那样死得不明不白的,是被舒言明着杀的。

告密者那一方,前段日子太嚣张,现在不会不明白舒言为什么这么做,也只会更收敛。

总之,这一个人头,砍得完美无缺,对极了。

只有舒言自己知道……他还是没能压制住自己,这一次,只是个开始。

并且他发现,这群人身上有些什么事,哪些事情只要摆出来就能致他们于死地,他根本不需要别人来告密,他早知道。

他早就预留好了这群人的死路,在他发现自己并不信任他们之前就预留好了,只需找到合适的时期,便可一个一个的,轻易除掉。

对了,还有一个安青,在千里之外逍遥。

要除掉他,还有那个女人,也不难。

舒言走在路上不住苦笑。

还是留着吧……要是连安青都除了,他就是真的疯了,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

舒言走到皇后寝宫。

“春华,我又来看你了。”舒言坐在南宫春华身旁,低声道。

她只是看着他笑。

她现在很安静,很多时候她都很安静,但有时候却会哭闹,会大叫着抓伤靠近她的所有人,喜欢摔各种东西。

然而舒言喜欢她这样。

现在,也只有在她这儿,他才能不那么累。

“你知道这些时日,我有多累吗?”舒言苦笑着道,“宁夏死了,我演戏演到最后才发现,有些悲伤原来不全是装的……仔细想想,宁夏跟着我,好像比安青更久。”

是的,舒言收下宁夏的时候,安青才几岁来着?一直以来舒言没太看重过宁夏,现在人没了,一些回忆却开始不断的往上涌。

“还有……我今天杀了老吴。”舒言又笑,“他小时候就不招人喜欢,虽然有些小聪明,但老是占着小聪明欺负人,又短视,惹到狠角色了被揍了才知道疼……现在也一样。”

南宫春华呆呆地看着他,听不懂,只觉得听这个人讲话很舒坦,但片刻后就觉得无聊起来,开始在房里乱转。

皇后的寝宫是被锁住的,她出不去。

“我很累,我也很害怕,以前我怕他们会在背后捅我一刀,现在我怕我自己会捅我一刀。”舒言哈哈笑了一阵,“我觉得我快疯了,对,我是快疯了,我现在真想什么都不顾,把那些让我害怕的东西通通都毁掉!但是还不行,还有这个国家。就算要毁,也要留到就算毁了也无损于国家的时候,再毁。”

南宫春华见他笑,也开始哈哈哈的笑。

“我想家了。”舒言突然又道。

南宫春华一愣,虽然她应该听不懂。

“我想我父皇,想我三哥,想我大哥,也想……是,也想我二哥。”舒言低声述说着,“但是他们不在了,都不在了。虽然,就算是他们,也会捅我一刀。”

然后是许久的沉默。

半晌舒言抬起头,盯着南宫春华的双眼,笑着问道,“你明白吗?”

南宫春华一愣,然后呵呵直笑,拍掌道,“明白、明白?”

舒言伸手将她拉到怀里,紧紧抱住,“你现在能说话……也就可能将我说过的话记下来,说给别人听到,是吗?”手掌沿着她的头发摸到脖颈,探到她喉部摩挲,轻声询问,“我帮你把你的嗓子烫掉……好吗?”

南宫春华没有回应,只是因为突然被抱住而不自在地扭来扭去。

舒言抱了好一会,才缓缓松开。

“算了。”舒言苦笑道,“你现在这副模样……我想,我还不至于连这样的你都保不住。”

“以前我总觉得,太子,我二哥,是一个当不了皇帝的人,如果他登上皇位绝对是国之祸。所以如果再没别人可以和他争,我就该出手将这个国家抢到我自己手里。”舒言说了这么久,脸上第一次没有带笑,“现在我才发现,我太自负,我……又哪里是国之幸?”

可惜太晚了,现在能坐这个位置的,只剩下他。

所以,无论如何,他要好好坐在这个位置上!

无论他失去了什么,无论他害怕什么,无论他将失去什么,无论他还会背负多少罪孽……一切的一切,他都得好好承受下来。

他为君,国不可一日无君。

蒲萱(上)

抓一把小白菜,沾上点水,扔进锅里,撒上调料,然后用锅铲翻炒——火候和时机很重要,蒲萱这辈子第一次尝试清炒小白菜时,就是因为炒得太久而失败的。

现在是她第二次尝试。

这次白菜出盘的模样很好,饱满圆润有光泽,这对蒲萱而言是一个难得的成就。

要知道,就算没有一百年,她至少也有好几十年没碰过锅铲了。

然而就如同各个世界的各种草药的种类与分布与药性都有所不同,各个世界的各种蔬菜的长势与口感以及各种调料的味道与用法也都各不相同。

于是,蒲萱在品尝过她第二次尝试的作品之后,不得不悲愤地得出一个结论:这个世界里的盐,明显比其他世界要咸得多!

眼看着时候不早,蒲萱端着手中的失败作走出后门,摆放在屋后的空地上,不大会就有几条野狗凑了过来。

蹲在屋顶上的那只鸽子也飞了下来,抢在野狗之前啄了几口,又抢在野狗扑过来之前飞回了屋顶。

没有留下来和野狗争食,表明它对食物的味道很不满意。

——这只异常凶猛的鸽子颠覆了蒲萱一直以来对鸽子的认知,只能说,在不同的世界里鸽子的习性应该也都是不尽相同的。就算活过再多世,在各个世界之间穿梭着,总会遇到一些新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