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妱退无可退,只好腆着脸过去打个招呼,跟徐琰往众人烤肉的地方去了。
好在这一路徐琰没多说什么,沈妱刚才被他逼得羞窘,回去后一见着董叔谨便如同见了救星,围在那火炉旁边再也不肯挪半步。
朱筠好几次想问她刚才的事情,都没找着机会。
就连众人从留仙别居撤离的时候,沈妱都是一直在跟董叔谨说话。董叔谨确实也够仗义,瞧着沈妱今日十分黏他,似乎是在躲避什么人的样子,索性把她送到了浣花山庄门口。
沈妱简直要对董叔谨感激涕零,不愧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啊,关键时刻靠得住!
书院的学子们从留仙别居出来后便分了几路,往这浣花山庄跟过来的还有五六个,其中就有朱筠。
沈妱就算存了躲着朱筠的心思,总不能做得太过分,便策马到他跟前道别,然后也不等朱筠详细发问,便溜进山庄去了。
剩下个朱筠在那里一脸不解——他这次回庐陵,并没有丝毫得罪沈妱的地方啊,难道是以前对她逗得太狠了?怎么隔了几年,她还是这副避之不及的态度呢?
唉,前路漫漫啊!
他瞧着那兔子般跑进山庄的背影,叹息着摇头。
沈妱当然不晓得朱筠的心思,一进了浣花山庄的门,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她也没有立马去找沈夫人,而是就着门口的石凳子坐了会儿,觉得今日真是流年不利,先来个朱筠,后来个徐琰,说的话题却左右不离她的婚事,叫人头疼,难道就不能叫她安心的赏景吗!
好在如今总算逃脱了,晚上回去可得叫石榴多做些好吃的,压压惊。
这一日游山自是劳累,等沈夫人等人散的时候也是后晌了,家丁们已将马车备好,沈妱精神之倦胜过身体的劳累,这会儿是动都不想动了,更是无心骑马颠簸,便同沈夫人同乘车中,母女俩赏玩秋景,倒也高兴。
沈夫人问及今日在留仙别居的事情,沈妱便绝口不提徐琰二字,只把董叔谨的手艺夸得天上仅有、地下难寻,最后交沈夫人都有些好奇——
董家那孩子的手艺当真有那么好?
母女俩回府时沈平尚未归来,想必是今晚与友人有约,便也没等他,先用了晚饭。
沈妱回到玲珑山馆时已是十分疲累,此时天色已很晚了,她便也没再折腾石榴,盥洗之后换上绸质柔软的衣裳,往那床榻间一躺,没多久便进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时神清气爽,沈妱给双亲请安后往园子里溜达了一圈,秋景自是清爽宜人。石榴那里正在做糕点,沈妱得了空,便寻思着该做点什么。
她虽是书院的常客,也有书院的冠服,却不必像其他学子一样每日按照安排的课业去书院,前几年她还会去听些有意思的内容,这几年里董叔谨他们所学的都是科举应试文章,沈妱对此没什么兴趣,去书院的时候最常往藏书楼里跑,倒是很少再去听课了。
今日沈平休沐,不必去书院,沈妱想了想,便往外面的书肆去了。
书肆里客人不少,各自安静的选了个角落挑选书籍,沈妱转了转,可巧碰上董叔谨挑买书,两人闲聊了几句,董叔谨便道:“昨日我又去看望益之兄,他身上的伤倒是好了些,只是还没利落起来,听他说,秦大人过两天就要送他上京城呢。”
“怎么又要去京城了?霍家兄妹不是还在秦家养伤吗?”沈妱觉得意外。
“兴许是秦大人想让益之兄在明年的秋试上一展拳脚,据说那边已经说好了,等益之兄上京后就进国子监去,安心读书。”
“可是……”沈妱瞧着书肆里人多,便带他自那拐角处的小门进去,绕过小小的绿松白鹤影壁,便是一段抄手游廊。
这时节里还有未尽的桂花散落,时断时续的随风送来残余的甜香,沈妱抚着那朱漆栏杆慢慢走着,疑惑道:“我瞧以前秦大人并没有叫益之兄上京的意思啊,若是想求功名,早些年就该送他去国子监了,又何必等到如今呢?”
董叔谨摇头道:“我也不明白。”
☆、第4章 .13
虽说庐陵繁华富庶,是文事鼎盛之地,但和京城里那些鸿学巨儒们比起来,差距还是不小。
庐陵书院里纵然也出过不少状元探花,却根本没法和国子监相比,因此武川有本事的官员们,若想让孩子以科举入仕,多会让他们在十二三岁时就进国子监读书,顺便找寻门路,跟着那些翰林大儒们熏陶熏陶。
像沈妱的大表兄蒋如昀就是在国子监中读了几年,后来中了进士,刚刚进了翰林院打底子;二表兄蒋如晦是庶出,也是三年前就进了国子监,如今正在其中就学。
再比如朱筠,走的也是这条路子。
以秦愈的家世背景,若他想去国子监中,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又何必一直在庐陵书院耽误到如今呢?
“以前听秦大人的意思,不大想让益之兄去京城,这回突然转变,会不会跟霍家兄妹受伤有关?“董叔谨突发奇想。
“这也说不定。”沈妱拿不准,多少还是好奇的,“那俩人如今怎样了?”
“听益之兄说,霍宗渊是好的差不多了,如今虽然还不能活蹦乱跳的去惹事儿,却也行走如常。只是那三位姑娘据说伤得重,至今都没漏出半点消息来。”
霍宗清、秦霓、秦霏……那场大火烧得太盛,会不会伤及她们的容貌?
沈妱对霍宗清是没多少了解,那秦霏也还小,养上两年兴许能恢复了伤处,可秦霏是早就跟京城齐阁老的那位嫡长子订了亲的,她如今已是十七,据原来的消息,说是要明年年初就出嫁的,若这回真的伤了容貌……
难道秦雄是为了这个才安排秦愈进国子监?
可这两者间的关系,似乎又太过微渺了些。
这般胡思乱想,两人早已踱步到了刻书的院子门前。
那掩盖在浓密绿叶下的双扇绿漆门常年敞开着,站在门口瞧过去,院子里随处是梨木、枣木等各种木材。库房的窗户洞开,里头的雕版码得整整齐齐,窗沿下面坐着几位匠人,正在专心刻字。
董叔谨瞧了,惊讶道:“你们家这是要刻木活字了?”
“是啊。”
“那得刻多少啊!我听说之前凌家刻了铜活字,几十箱子搬都搬不动!“
“最常用的也就两三万个字吧,到时候若有缺的再补就是了。”沈妱走进去拿了枚活字,四四方方的模子上,字迹工整清晰,瞧着端庄秀美、神韵绰约,印出来应当十分悦目。
她带着董叔谨走进屋子里头去,架子上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全是活字。
董叔谨有些感叹,“上回来的时候也就百十来个,如今竟有这么多了!那时候表妹还说……”他蓦然住口,没再说下去。
沈妱自然知道他口中的“表妹”就是薛凝。
以前虽然她与薛凝不睦,却也只是小姑娘的口舌之争,董叔谨心怀宽大,向来不爱在小事上计较,因此也没把她俩的矛盾当回事,时不时的会跟沈妱提起薛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