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最疼的就是这个孙儿,如今见他态度松动,又想起往事,心里感触,搂住他,哽咽道:“樘儿啊,你别怨祖母……我一个儿子没了,一个儿子永生不得见,若是我这最亲的孙儿也怨我……”
祐樘知道她这话里的辛酸,长叹一声,好生安慰了几句。
正此时,一宫人进来通禀说皇后求见。
漪乔端着药碗进来时,就瞧见太皇太后眼睛红通通的。原本她是不想来打搅的,但祖孙俩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一直到该进药的时辰了,她不得不来打断。
她以为太皇太后落泪是因为祐樘的病情,但她进去送药时,老太太居然兴致很好地说要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吃元宵。
她一头雾水地看向祐樘,见他朝她微微笑着颔首。
太皇太后一向不太待见她,今年哪来这么好的兴致?
漪乔想着回头找机会仔细问问祐樘。
入夜之后,更阑寂寂,外头寒风的嘶吼声便更加清晰。
外面雪窖冰天,暖阁里却一直暖意融融。地火龙烧得正旺,连夹墙都是热乎乎的。
温暖又安谧的夜晚最易催人睡意。
可漪乔窝在一堆柔软的锦绣里,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转头看了看枕边人,目光中难掩忧虑。
她今晚失眠得厉害,又担心吵醒他,也不敢翻身,就那么躺着干瞪眼。过了好半天还是全无睡意,她索性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此刻倒是庆幸她睡在外侧——他病后,漪乔为了方便照顾他,就和他调换了位置。
漪乔披衣趿上鞋,做贼一样回头看看,确定他没有被吵醒,这才稍松了口气。
她坐在窗前榻上对着窗外冷月发了会儿呆,忽然起身,点着脚尖无声挪到妆台前,悄无声息地抽出妆奁盒的最后一层,慢慢摸出一样东西来。
她折回去,重新坐在榻上,将手中之物放在月光下看了看。
是一个做工精致的金丝嵌红木八宝联春胭脂盒。
她确认过之后,轻轻打了开来。
里面静静躺着一块通体晶莹的玉佩,在月光下折射出幽蓝色的微光——正是蓝璇。
她从边关回来后,想了好久,最后想出了这么个藏匿的地方——既在她眼皮子底下,又不会被他意外撞见。为了妥善保管,她在一堆玉制和瓷制的胭脂盒里找到了这个红木的,搁进去试了试,正好能放下。继而她就将之藏在了不常用的妆奁盒最后一层,还特意嘱咐梳头宫女不要乱碰。
藏了四五年,一点岔子没出。
漪乔为自己的机智眯眼一笑。
每每趁他不在,她都要拿出来看看。原因无他,只因为看着心安。
漪乔正望着玉佩兀自出神,忽然觉得不对劲,掌心里的玉佩好似正在逐渐流溢出越来越炽的幽蓝色冷光。
作者有话要说:樘读g时,是支柱的意思,这名字简直预示着陛下一辈子的劳碌命……QAQ
☆、第187章 最幸福的事
漪乔吓了一跳。
这玉佩在月光下本就会折射出幽幽的淡光,且方才她光顾着出神,未曾注意到玉佩的异样,等到发现时,那冷冽的蓝光已经照亮了她身前尺寸之间的空间。
漪乔惊得手足无措,心里立时便浮上一个念头:难道时空穿梭的机制又被触发了?
这个念头一撞上脑际,她手上陡然一个不稳,玉佩便跌了下去。
漪乔心里顿时一紧,险些惊呼出声。
幸好是掉在了榻上铺着的条褥上,没有任何损坏,且掉落无声。
漪乔望着陷入柔软缎面的玉佩,眸光不住闪动,面上的神情瞬息万变。
不是说毁掉现代那块玉佩就再也回不去了么?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的异象……难道母亲并没有照着她的嘱咐在她走后毁掉现代那块玉佩?
可这好像又不太可能……那会不会存在其他回到现代的方法而眼下被偶然间触发了?
漪乔浑身一震。
难道说,青霜道长说的“若欲渡劫,唯得蓝璇矣”的意思其实是,玉佩会再次显现灵力,打通相隔五百多年的时空关隘?
那么……要回去么?
回到现代,他肯定能得到更好的疗养,这自然是好事,但孩子们怎么办……
一息之间,漪乔脑子里转过诸般念头。
然而她思索着低头去看玉佩时,却又惊讶地发现玉佩已经恢复如初,方才炽盛的蓝光早暗淡了下去。
漪乔面现迷惘之色,拿起玉佩左右看了看,敛眸静思片刻,而后转眸盯着面前泼洒到榻上的凄清月光。
她将玉佩托于掌心上,一点点将手掌平移到月光底下。
方才的异象又出现了。
是因为月光?
但她清楚记得,当初她从巴图蒙克那里拿到玉佩之后,特意借着月光验了货,那时候为什么没有出现异常?
漪乔满目迷茫之色。她同时又在想一个问题,这样积累下来,等到光芒暴涨,完全将她包裹之后,会不会就要像上次在回龙峰上一样,产生巨大的漩涡将她吸附进去?只是那次好像并没有完全打开时空裂隙……那这回呢?
漪乔心头一惊,反手一握包紧玉佩,将手收回了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上回没有发生异常,可能是因为缺少某种条件或者契机,那缺少的条件会是什么呢……
漪乔急思之下,眸中波光连连闪烁涌动,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难道是……时间?对啊,今天是……
“乔儿半夜三更不睡觉,发什么呆?”
漪乔闻声倏忽一惊,下意识地将握着玉佩的手又往身后藏了藏,迅速平定了一下心绪,转头强作镇定地笑道:“你怎么起来了?”
祐樘长身立于阴影里,静静端量她一番,眸光愈加幽微。
如烟似雾的迷蒙月色透过雕花窗棂逸进来,缭绕在她身子一侧,自下而上蔓延,照见她藏匿在身后的一边手臂,却在她弧度柔和美好的颈项处戛然而止,只映出一小片雪亮的凝脂玉肌。
她身着一件湘妃色的暗花缎寝衣,娇嫩妩媚的衣料色泽笼在月光里,便仿若落了一层薄薄的霰雪,衬着她娇小纤柔的身形和莹润光洁的雪肌,不但不显凄冷,反倒给人以娇弱不胜寒之感。
虽然月光照不到她的面容,但凭借着眼下透进来的这点光亮,足以令他看清她的神色。
“明明是乔儿先起来的,倒反问起我来了,”他含笑觑着她,“我醒来发现枕边人不见了,自然是要起来看看的。”
漪乔僵硬地笑了笑,又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都没弄出什么响动,你是怎么醒的?”
祐樘想起方才的事,面上划过一抹困惑,沉吟着道:“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醒过来了。”
“啊?”
他复又回想起一件陈年往事,微微蹙起眉道:“乔儿方才做了什么?”
他适才于沉睡中蓦然惊醒,并非被什么惊动,而是出于一种怪异的感觉,那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似乎是有一只手无形中拉扯着他,又似乎是被什么神秘的力量召唤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