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他仍旧神色不动,半真半假地心虚道:“那……污损宸翰要怎么治罪?”
“大不敬之罪,你说呢?”
“难道这回要连着以前的大不敬数罪并罚了?不要啊,那样的话我肯定小命不保了,”她拉了拉他的衣袖,“陛下看在我平日里端茶倒水做得还挺好的份上,好歹饶了我这一回吧好不好……”
他朝她微微挑眉,那意思似乎是在说,我好心好意帮你们家写匾额,你居然这么对我?
漪乔看着他那神态,抓狂得直想挠墙,心头黑线千万丈,腹诽他八成是故意要在她喝茶的时候拉她来看的!
她撇了一下嘴,伸手一挽让他转身,继而低头用目光指了指那宣纸上已经被她一口茶喷花了的御制翰墨,道:“可这实在不能怪我啊……这样的家庙匾额,谁看见了不得……陛下确定这是给家庙题的?”
那张薄薄的宣纸差不多已经湿透,但还能模模糊糊地辨认出两个笔力遒劲的楷书大字——龙窝。
虽然很萌,但御赐匾额这种事是不是应该严肃正经一点……哪有给家庙题个龙窝的啊!合着她们家是神兽老窝啊!
“龙窝……我还盘丝洞呢……”漪乔小声嘀咕完,又不由笑起来。
“盘丝洞?”
漪乔想起这时候《西游记》还没有问世,便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踮脚凑到他面前,拿柔嫩水润的唇瓣在他下巴上轻蹭了一下,仰头看着他,不怀好意地笑道:“盘丝洞啊……里面住着七个妖冶撩-人的美人,但实际上美人都是妖精,是得道的蜘蛛精幻化出来的,专靠那一副皮囊祸害人间,兴妖作怪,”她故意扮出凶相,张了张嘴隔空咬他一口,“把人勾来之后,就拆吃入腹。”
他垂眸看着她眼波里流转的谐谑意味,思索了一下,揽着她的腰,赞同道:“那盘丝洞似乎也不错。”
漪乔眉角跳了跳。
他似乎没瞧见她的神色,又径自摇摇头,继续道:“不过考虑到两个孩子,还是龙窝好。”
怎么感觉是在讨论怎么给妖怪洞取名字……
她看他一脸正色,瞪大眼睛道:“陛下不是在说笑吧?真要题龙窝啊?”
“我这样子像是在说笑么,”他淡淡一笑,眉梢微挑,“难道,乔儿不想要?”
皇帝御笔亲题牌匾是莫大的荣光,也是恩宠隆厚的直接体现,她也并非不想领情,只是觉得……这匾额到底是怪了点。
“没有没有,我知道陛下是好意,”她摆了摆手,又微笑看他,“那这匾额有什么特殊的说头没?”
“很简单,”他轻抵住她额头,缓声道,“乔儿生了龙子龙女,乔儿的娘家自然就是龙窝。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当今龙嗣皆出中宫。”
她想起他说他是存有私心在里面的,如今听他这样说,忽然明白了什么。
想来他还在为郑旺妖言案遗留下的影响耿耿于怀,如今给张家家庙赐下龙窝的御制匾额,重在告诉天下人,她确乃皇太子生母。生了龙子自然才能作此称呼,否则一个外戚之家何来龙窝之说?
说白了,他此举是特意要为她正名的。
原来这便是他说的私心。
漪乔微微浅笑,忽然引颈向上,在他嘴唇上使劲亲了一口,趴在他怀里笑道:“虽然确实是另有目的的,但你也终归是为我着想,算什么私心嘛。还是你想告诉我,你的私心,全都是想着怎么对我好,嗯?”
他瞧见她的反应就知道她已经明白了个中用意,便淡笑道:“你可以作此想。不过,你不觉着‘龙窝’还能引申出一个含义么?”
漪乔怔了怔,道:“是什么?”
她见他笑了笑便不说话了,端详他半晌,忽而恍然道:“哦!陛下是不是想说,我家也是你的老巢?”
他屈指敲了她额头一下,挑眉道:“什么老巢,用词不敬,罪加一等。”
漪乔捂着脑门,不服道:“龙窝龙窝,可不就是龙的老巢嘛!我又没说错……”
他笑道:“那叫龙的居处,宋人洪迈的《夷坚支志景》里有一条说的是楚阳龙窝,我如今算是造了个兴济龙窝。”
漪乔噘嘴道:“陛下就欺负我读书少吧!反正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他略顿了一下,道:“乔儿不学经史子集,难道平日里也不看这些志怪志异札记消遣?”
漪乔见他少见的目露好奇之色盯着她看,瞬间笑了出来,忽然想逗逗他。
“当然不看这些,我告诉你啊,”她笑盈盈地眯了眯眼,“我平日看的都是《西厢记》啊,《拜月亭》啊,《倩女离魂》啊,这些。”
这三部虽被后世推为元杂剧里的三大爱情剧,但在古时,却不是正经闺秀该看的,因为里面充斥着男女私定终身的桥段,于礼教不合,何况有的还偶有香-艳段子,譬如《西厢记》。
谁知他闻言笑道:“我当是什么,看看这些也没什么,左右我们之前也是私定,若是单凭着先帝之命,如今不知是怎样的境况了。何况女儿家喜欢看关乎情-爱的,也不足为怪。”
漪乔见没有效果,张了张嘴,急道:“我还没说完呢!其实我还看《金-瓶-梅》、《肉-蒲-团》这种的……”
这么那什么的书,总该有点反应了吧!
“《金-瓶-梅》和《肉-蒲-团》是什么?”他思忖了一下,不解道。
她见他目光微带迷惑望着她,正想说不要装了,忽然想起这两本皆成书于明代后期,现在还没出现……
“都是淫-词小说,”她瞥他一眼,继续自黑,“特别特别露-骨,就跟……呃,就跟……”她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这个时候有什么情-色小说,暗叹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就跟《飞燕外传》、《控鹤监秘记》、《汉宫春-色》这些似的?”
漪乔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瞪他道:“没看出来啊,原来陛下知道得这么多!说,这些书是不是都特别黄?你是不是都看过?”
“黄?”他略想了一想,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想来是挺淫-艳的,我没看过,只是听说过。”
她一脸不信:“都知道了能不去瞧一眼?肯定看过!连书名都记得这么清楚……”
他笑着道:“我是看书时扫见了后人提起的几本前代淫-书。我看那些作甚,遇见你以前也没人跟我践行,看了不是徒惹麻烦。”
哪里是没有,想和他实践的人如恒河沙数,只看他想不想而已。
漪乔满意地勾起嘴角。可她还没笑完,就听他接着道:“何况,宫里的嬷嬷们当初教得很是仔细,该知道的我全部都知道了,不需要看那些。”
漪乔睁大眼睛,忙问道:“怎么教的?”
“乔儿好意思问我这个么?”他稍稍别过目光,“反正当时没有躬亲而行便是了,只是知道了些该知道的而已。”
漪乔看着他那疑似难为情的样子,登时笑得眉眼弯弯,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用力亲了亲,又忽然想起一件事,凑到他耳旁,一脸揶揄地道:“我想起来了,当年陛下在宫里发现万安写给先帝的那些房中术宝典的时候,有没有自留一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