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若有真心信任之人,便莫要犹豫不决。能臣手握重权,却也心怀感恩。倘若皇上的信任岌岌可危,能臣又如何不会成为叛臣?”
小皇帝眸光一闪,半晌才缓缓点头:“朕……明白了。”
“臣告退。”
大殿之中,又只剩下了御座上幼小的身影,和垂首立在一旁的近侍。
许久之后,年幼的帝王缓缓开口:“你说……父皇这是太信任皇叔呢,还是太不信任朕呢?”
近侍属奴仆,自然不能擅自揣摩主上心思。犹豫了一下,才道:“先皇也是为了保护皇上。”
小皇帝轻笑了一声,却没再开口。
保护?天龙卫认主只认御座之上的林氏明君,若是如虞帝一般,那么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得其尽忠。
而他的父皇,却将朝堂之上的大权尽数交给了国师,而这属于历代帝王的暗棋,却交给了除他之外唯一有继承之权的逸王。
这是保护,还是试探?
信任么……
他最信任的人……似乎已经被他推走了啊……
司然看清了挡在他面前的人,眼中飞快闪过一抹不耐,平静地施礼:“臣见过誉王爷。”
二皇子誉王笑得一脸亲近,上前一步道:“倒是巧的很,本王不过随便逛逛,便能遇到国师。”
司然眼皮动了动,没有答话。
宫里地方这么大,你偏偏堵在下朝回碧涛阁的唯一一条必经之路,还真是……巧啊……
誉王显然不知道司然的腹诽,面色自然地道:“本王早就仰慕国师大名,今日天色不错又这般赶巧,不知国师肯不肯赏脸,和本王小酌一杯啊?”
司然抿了抿唇,淡声道:“臣还有皇上派下的朝务,恕臣不能应下王爷好意。”
誉王不自觉皱了皱眉,却也不敢在这宫中乱说什么,只能让步:“那也就不耽误国师了,什么时候国师忙完了,派人来给本王送个信就好。”
施礼让步,司然看了一眼誉王的背影,继续向碧涛阁走去。
自己最近这是犯了什么忌讳,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想让他陪酒,他又没长了一张风尘脸!坐在龙椅上那位都没敢说让自己陪酒,这都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想起某个占自己便宜的人,司然心底的火腾腾的往外冒。
出了勤勉殿,逸筠歇了去拜访国师的心思,干脆利落的出了宫。
一进了万华楼,果然就有下人来报,萧迟已经在等着他。
萧迟挑眉看着懒散地走进来的逸筠,笑道:“怎么,那位忍不住了?”
逸筠摇了摇头,叹息道:“到底还是年纪小了些,这心性差的太多。莫说我那皇兄,就是连国师,都比不上。”
萧迟笑意更深:“自然。司然聪慧敏锐,世间少有人能比得上。”
逸筠翻了个白眼:“谁夸他了!”
萧迟睁大眼睛一脸无辜:“你刚才那话不就是在夸他嘛。”
逸筠无力地摆摆手,“算了算了,懒得和你犟。我这皇侄心性冲动,若是这么下去,恐怕难以震慑那些有了心思的人。”
萧迟摇头笑道:“到底是坐上皇位的人,吃几次亏,自然就懂了。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天龙令这么大的权利经了你的手,他还能放心的下么?”
逸筠轻笑:“天龙卫只忠于帝王,只要我那皇侄别做什么荒唐事,天龙卫便会死忠到底。说是经了我的手,也不过是因着先皇遗命暂时听从,并无效忠之意。身为皇族,他清楚得很。”
萧迟摇了摇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萧迟如今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猜测。司然和段思坤如今算是局中人,只有他是半个局外人。而最大可能以怨气扭转时空将他也牵连入内的,应该只有目前与他交好的逸王。只是如今的局势,暂且还看不清,到底是谁让他有了这么强的怨气。
帝王,亲人,还是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
脑中几番思索,萧迟还是开口提醒:“如今这朝中,论实权必然是司然最大。但防范之心不可疏忽,你也不要太大意才是。”
逸筠挑眉笑了笑:“当年先皇争位,未曾要我这条命,已是大幸。若真让他惦记上,只要不是什么不清不白的冤枉,便是给了他,我也只当是为国尽忠了。”
萧迟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却没从那副洒脱中找出半分虚假。
犹豫了许久,萧迟才道:“还没尝过真正的情,舍得么?”
逸筠一怔,突然望着他笑起来:“若说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真是非你莫属了。倘若我那皇侄真想要我的命,恐怕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如你一般,找到个想要踏踏实实相伴一生的人。”
举杯饮尽清冽的酒水,逸筠眼中多了几份怅然,不自觉想到了某个一眼便记在心底的人。
若是……当真就这么被惦记上,唯一的遗憾,真的就只有这了吧……
☆、105|Chapter103
想通了这玄乎事的症结,萧迟立刻派了人下去查关于逸王的事情。
庆幸的是,原主林景迟虽然不是什么有大心思的人,却也不是个傻得。至少为了防备京中有什么意外,故而在京中还是有不少暗桩好手。
而至于他自己,就只需要一心一意扮演一个好吃懒做的闲散王爷,不会给心重的人留下什么把柄就是了。其余的时候,他依旧还是想着法的往国师大人面前钻。
唔……虽然说起来,最大的把柄,大概就是他扒着司然不放了吧。
司然看着再度不请自来的人,十分想甩袖子走人。但是……垂眼看了看眼前的饭菜,司然决定忍下来。
毕竟,吃饭是大!何况还都是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呢!
萧迟笑眯眯地看着神色不定的司然,厚着脸皮自觉地坐下。老七立马十分有眼色地送上来碗筷,同时得到了司然的瞪视和萧迟赞许的目光。
“只是一夜未见,国师大人又俊朗了不少啊?”
司然刚吃进口中的一口饭顿时就有了想吐出来的念头。
你说这世上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呢?不说食不言寝不语吧,你既然没得聊就别说话啊,这张嘴就是登徒子的调戏话儿,膈应谁呢这是!
握着筷子忍了半天,司然面无表情地开口:“比不得景王爷得鸢柳园的姑娘惦记。”
鸢柳园,京中最大的一家风月楼,因着不做皮肉买卖,最多也只是陪酒卖唱,而更多人则喜欢到此处附庸风雅而得名。是京中唯一一个得官府批准了的摆在明面上的风月场所。
萧迟闻言也不恼,笑眯眯地道:“有了人惦记,才说明不是什么没人要的货色。饶是本王如此抢手,国师大人还不知道珍惜呢。这要是再没人看得上,那国师大人岂不更是看都不会看一眼?”
司然无言,彻底失了和他说话的心思。
萧迟也不再逗弄他,除了偶尔会伸筷替他布菜,就只剩下了挑拣一些司然不入口的东西。饭桌上一片安静,司然却越吃越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