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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籁雪尽两茫茫(50)

萧然吃力地倚在窗后,透过帘子的缝隙向外看去。只见本来在

马车窗边的萧苇策马上前,冷笑道:“慕银铃,你好大胆子,竟一个人追赶到此!”

萧然闻言全身一寒,咬牙屏息,只听那熟悉的声音果然响起:“我要见萧然!”

萧苇哼道:“真是不知羞耻,我们铲平明珠山庄,你却到现在还对萧然念念不忘?!”

银铃听得此话,心中狠狠一痛,寒声道:“我要做什么,与你无关!”

萧苇道:“怎么?恼羞成怒了?眼下你即便投靠洛云,也不过是寄人篱下。你不会还想找萧然做你的救命稻草吧?”

慕银铃恨声道:“我找他,是有话要问!你不用再多说!”

“你最好不要有这样的痴想。”萧克天忽然低沉道,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银铃紧握缰绳,看着面色阴沉的萧克天,克制住自己的感情,静静道:“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不需要你们指手画脚。我和萧然已经在落雁谷知道了一切往事!他又不是你的儿子,有什么必要再为你卖命?”

萧克天淡淡道:“听闻落雁谷已经成为一片墓地,你倒还不知收敛?慕含秋怎么没把你教好,好生不知天高地厚!”

“这与我姑姑无关!”银铃怒道。

“二十年前,慕含秋这个无情之人就是我冤家对头。如今你却恰恰与她相反,被萧然这小子迷昏头脑!”萧克天斥责道。

“住嘴!”银铃猛地暴喝一声,“锵”然拔剑,飞身扑向萧克天。

萧克天看这个眉眼酷似慕含秋的少女如飞蛾扑火一般冲向自己,唇边浮出一丝讥嘲笑意,身形一展,宽袖疾扫。

银铃的沧陨剑在夜风中洒落浅浅光华,划出点点波浪,刺向萧克天袖间。萧克天袍袖一卷,手指在似动未动中已经疾点剑锋。

银铃只觉自那剑锋上传来一缕刺骨的阴寒之气,右手顿时麻木。她急忙以左手紧握剑柄,斜点他心口。萧克天竟毫不闪躲,只见他黑袖一翻,右掌猛地一伸,居然把沧陨剑牢牢握住。

银铃大惊,急欲抽剑,却觉自他掌心散发出阵阵寒气,将自己的沧陨剑完全吸住,丝毫不能回撤。萧克天冷笑一声,手掌一送,银铃被那巨大的寒气一震,竟倒飞出一丈开外。还未等她爬起,只听“铮”的一声,萧克天已甩手将沧陨剑掷到她面前,道:“连慕含秋都过不了我几十招,就凭你,也想来以卵击石?”

银铃伏在地上,忍痛握住剑柄,摇摇晃晃站起,看着萧克天在夜风中猎猎生威的长袍,心里忽然一惊,咬牙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杀了我姑姑?!”

萧克天扫了她一眼,扬眉道:“就算是我,你还能报仇吗?”

银铃心头如同被人猛击一掌,震颤着缓缓上前,含泪斥骂道:“我早该想到,除了你,没有谁能以一人之力连夜杀尽落雁谷中人!萧克天,你这个衣冠禽兽!他们究竟得罪了你什么?!你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萧苇忍不住想要开口斥责,却被萧克天拦住,负手道:“我便是天上人间主宰,想要杀谁,还不是由我兴起?”

银铃握剑之手不住颤抖,突然尖叫一声,也不顾招式,竟发疯一般刺向萧克天。萧克天冷冷一笑,身形一转,袍袖直击银铃手臂。

那车窗前竹帘被萧克天的掌风震得节节断落,银铃正扬剑狂砍过来,忽见那碎裂的竹帘后,竟露出萧然的侧面,不禁心神一晃,便不顾一切想要冲上前去。萧克天衣袖一挥,萧苇飞身而去,将她双臂一扭,牢牢扣在背后,骂道:“真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银铃挣扎着望向车内的萧然,却见他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只是闭着眼,沉默无声。她带着哭腔喊道:“萧然!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为什么还是跟他们在一起?!我在散花崖等了你多少天,你知道吗?姑姑、段前辈和秦谷主……都死了,你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萧然忍受着撕裂身躯似的的痛楚,听着她含着血泪一般的哀叫,已经不能抑制自己的感情,可是他却一点都不能动弹,连看她的能力都没有。

银铃怔怔看着他的侧影,他的面容被黑暗笼去了大半,只隐隐显露出清朗的轮廓,一如初见时的惊艳。但此时的他,却一直不看她。她似乎透过那冷清的惨淡月光,可以感觉到他分明离自己已经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你说过的话,都忘记了吧?”她注视着他的影子,悲戚道,“你要我记得你,可是你为什么每次都是默不作声丢下我,跟别人潇洒离开?我以为你是要为父亲报仇才回去的,没想到你竟半路跟萧茉走了……我以为你知道了身世就会幡然醒悟,没想到你竟还是不愿离开萧家,到现在还跟他们在一起……萧然,是不是从开始到现在,始终都是我在受骗?”

她一字一字说着,已经不忍抬头,她哽咽着停下,可是萧然依旧并未像她仅存的希

望那样开口否认。

萧苇冷笑着道:“所以说你是痴人说梦。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可以改变这个世界?你不要忘记了,明珠山庄被灭,就是因为你相信了他。他始终都是萧家的下属,永远不会跟你走!”

银铃心痛不已,眼中却再也流不出泪,好像一切悲伤都已经被狠狠凝固成血,淤积在心底。她缓缓抬头,最后看了一眼萧然,见他还是在黑暗中不言不语,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絮絮叨叨,很是可笑可悲。

她微微扬起脸,承受着自夜幕中降下的冰冷之意,喃喃道:“原来这无非又是,一场骗局。”

萧苇看了看萧克天,见他一抬手,于是便松开了对银铃的束缚。银铃身子朝前一晃,险些摔倒在地,勉强倚着沧陨,失魂落魄走过了马车,却再没看萧然一眼。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脑海里反反复复盘旋的却是当日散花崖上,萧然与她的那段对话……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

——那我就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萧然看着她的身影逐渐远离。他用力在心底大声喊着“不是这样的”,可没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绝望如沉沉黑夜,看不到边界。

车队隆隆的行进声将他仅有的呼吸声都湮没无痕,他感觉到自己好像已经死了一样,除了满腔悲哀与绝望,自己已什么都没有,完全成了一个躯壳。他看不见银铃虚弱得只剩下灵魂的身影,是怎样地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却能听见她一声声泣血的悲哀,终至一切都归于无声。

他紧紧闭上双眼,随着马车的前行,他知道自己已经被那种强大的力量狠狠拉回到了原点,而银铃却像失群的孤雁一样,飘零到了相反的方向。

无力抵抗。

只是觉得很痛。

痛到极点后,便是心如熊熊燃烧后的灰烬,一分分碎成齑粉,碾为尘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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