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吕谨给我的。 ”临渊按了按又开始剧痛的额角,“早在离开南都之后没多久,林寂死的那一天那一天就服下了。我当时是想,要是能死在北朝就好了。”
容昔皱了皱眉,这种严肃的神情在那种稚气未脱的脸上看起来有些让人忍俊不禁:“既然你知道自己中了忘川,你为什么要回来,忘川发作有如凌迟,你不知道么?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挣开忘川很有意思?清鸣十隐卫如今又在哪里?怎么会让你一个人晕倒在那里?”
“你一次性问了这么多问题真是不知从何答起啊……”临渊揉了揉额角,理清了一下思路,“我是被陵川和陵苏绑回来的,不是故意要诱发忘川的。至于清鸣十隐卫么。”临渊像是很怀念地笑了笑,“阿嘉和阿仁留在若河镇上,阿依留在清明河边上,阿秉、阿伍、阿馨则是留在苏峰附近,阿葵一直跟着我,最后才停在在祁凤山脚下的一个小镇上。”
说着临渊咳嗽两声,露出一种很是柔和的神情,容昔先是不解,以为清鸣十隐卫叛变而隐隐有些怒意,然而看到临渊那神色,忽地领悟了他的言下之意:“是你让他们各自成家了?那谁来保护你?”
临渊摇了摇头才继续道:“林嘉和林仁在那里开了一家小饭馆,阿葵也嫁人了,其他人也各自娶了妻子或是各自嫁了人。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生活,我真的很高兴。
我并不需要别人保护。他们是和我一起受训的兄弟姐妹,我本也不需要踩着他们的命。”临渊微微黯然道,“只可惜这件事,林鼎、林寂、林更都死了之后,我才明白。”
容昔一时面色僵硬说不出话来,过了会才忽然又笑了起来:“两三个月前,黄氏商会回报说,有可靠消息琅玕公子已死。现在我才知道,那个消息果真是如实的。”
容昔说着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琅玕公子果真是已经死了。”
“后悔救我了?”临渊玩笑道,“后悔特地从婚礼上出来了?”
容昔瓷器娃娃般玲珑的脸上露出稚嫩的笑容:“可是那个琅玕公子,我本来也不大熟。”
临渊瞬间领悟了容昔的意思,忽地又想起当初北周皇宫之内,容昔挟持他时说的那句话,忽地大笑出声。
容昔这一笑,看上去顿时如孩童一般有些天真无邪的神色。
他今年二十四,只比临渊小四岁,然而长得却是张娃娃脸,看上去还是十五六岁少年的模样。
临渊看着容昔忽然就没忍住,开口道:“这许多年,你看上去一点都没有变。”
“你看起来倒是老了不少。”容昔带着那种人畜无害的笑容,同样正经地打量着临渊。
临渊离开时虽说才十九,但已经成年,作为半妖容貌不应该再改变了才对。然而那时的临渊尚还如出鞘之剑,纵使强自少年老成,眉目间却又掩饰不住的少年锐意。
然而到如今,已然锋芒磨尽,这一看上去,果真像是老了好些岁数。
临渊苦笑一声:“这么一来,也不知道谁才是半妖之体了。”
容昔眼神清透,看上去尤为认真无暇:“长生时间很寂寞的事情,”说着看了眼青麓,“所幸,你有人陪着。”
容昔正说着,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笑成细线弯弯的模样,补了一句:“要是忘川未解,反倒是好了。反正你我不是生离就是死别,你不记得别人,以为我死了,反正也就几十年的事。也省的再看到我们老掉牙的样子,少不得还要麻烦你送我的灵柩出个城。”
“你不想要长生。”临渊也笑了,“你这段话说出去,也不知那些为了求长生死在祁凤山上的冤魂们都要怎么想。”
容昔听着忽然不笑了,过了一会,忽然文不对题地插了一句:“我有心上人了。”
临渊下意识地看了眼他身上的大红喜袍,心里明白,那个心上人,若非失踪,便是故去。不然以容昔的性子,绝不可能娶韩昀。
容昔忽然转过身去,背对着临渊,一把便扯开大红的喜袍,喜袍繁重连带着里衣一起滑落在地,露出极为白皙的赤.裸的背部。
临渊的表情在那瞬间变换了好几次。
容昔当初在隐卫之中隶属暗杀部,为了让别人能放松警惕,同样也是为了保持灵活性,特意用药将因为高强度的训练而变得发达的肌肉生生化掉以保持一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外观。
这种药,药效极其猛烈,作用起来剧痛,而且能延续数十年之久。因而容昔的背部看上去极为纤弱白皙,简直是弱不禁风。
也因为如此,那一大块偏左的赤黑色斑纹就极为触目惊心。那块斑纹的中心大约正是心脏处,外缘已经蔓延到接近肩胛骨的位置了。
“痴情?”临渊声音里有不加掩饰的震惊。
容昔从地上捡起中衣,随手披上,也不系上腰带,回头仍是那种纯真无暇、无忧无虑地笑道:“你看我,还能活几年?”
临渊说不出话来。
痴情,也是一种蛊毒。传说是数百年前嫁入唐门的一位休息巫蛊的女子因为丈夫另寻新欢而盗取唐门的毒方,逃至山林,结合自己的巫蛊之术潜心数十年研制的剧毒,而后回到唐门施予昔日的丈夫、当时的唐门门主。
而唐门上下倾其全力居然无法解此毒。这件事是唐门最大的耻辱,因而在江湖朝堂都讳莫如深。
痴情这种毒,名字取得无比缠.绵悱恻,然而毒性确实奇异。制药者以自己的心头血饲养巫蛊,待蛊虫长成再制成剧毒。
而服药者要是所爱之人并非是制药者,亦或是后来变心,便会从心口处长出鸩纹来。奇特的是,通常毒药都是蔓延至心脉便会毒发,而痴情,却恰恰是从心脉长出蔓延至全身,这个过程,将会延续近十年的时间。
鸩纹所至,五感皆无,最后鸩纹长到大脑之后,人便一睡不起,再不能清醒过来。
解法同样也很简单,只要爱上制药者,鸩纹的蔓延就会停止。、
可是人心善变,要特地爱上一个人何其困难。
很明显,容昔的心上人,和给他下了痴情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容昔的痴情,恐怕已经中了两三年了。距离那个十年之期,也并不太远。
临渊盯着容昔看了半晌,才道:“虽说因为是巫蛊所以麒麟血不能解,不过既然毒发出现的是鸩纹,那么主要毒物应该是鸠羽,寻找鸩之一族恐怕还有解。”
容昔听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陵远,你就不能先纯粹地担心我一下?
你这还真是十年如一日,心绪未动,谋划先行。要是不了解你的为人,我恐怕都要误解你没有感情了。不过,话说回来,不管什么事情,到你那里总好像一定能有解决的办法。”
临渊诧异地看过去,片刻便理解了容昔的意思。容昔心中所念的那个人,求而不得,居然自己也不想活了。
容昔摇了摇头才止住笑:“陵远,我命不久矣,我自己也只求速死。死之前能做什么,做一件是一件罢了。你抛下韩昀,欠她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