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弘已经不是当年青麓尚在时候的幼小少年,如今已届成人的年纪,长得面如冠玉,器宇轩昂,眉宇间已经有了些帝王气象,这一声问亦是举重若轻,谈笑自若的风范。
魅公子仍旧是一身红衣,摇着鲜红的羽扇从屋梁上翩然落下,躬身行礼:“草民见过太子殿下,草民仰慕殿下多时,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上之人。”
姬弘将手中的笔放好,背靠着宽大的椅背,稍稍仔细听了片刻,确认周围不多的几个隐卫已经尽数被打晕,这才开口道:“阁下深夜来此,想来不是为了仰慕本宫。”
魅公子直起身子:“殿下取笑草民了。”
姬弘端起手边的茶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道:“现在四下无人,阁下请直言。”
魅公子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显得异常冶艳:“殿下,草民是来为殿下实现一个愿望的。”
姬弘亦是挑眉,语调有些讥诮:“哦?本宫有什么愿望自己做不到倒是需要求助阁下?”
魅公子咧嘴一笑:“温阳帝姬。”
“啪——”姬弘手里的茶杯刹那出现了一道裂纹,杯中的茶水从裂纹中不断渗出,滴落在深红色的地毯之上。
魅公子见状嘴角笑容渐渐扩大,慢慢放下手中鲜红的羽扇:“听闻未来的太子妃再过两年便要正式嫁与殿下了,也不知若是太子妃知晓殿下的心思,又该如何?”
姬弘面色不霁:“你这是在威胁本宫?本宫有什么不能被太子妃知晓的心思?”
魅公子笑道:“殿下何必否认?草民本就方外之人,不在意俗世的伦理。若是殿下没有那份恋姐的心思,又何必将温阳帝姬写来的书信尽数藏在枕下?又何必常常拿出来反复细读?”
姬弘变色:“你派人监视我?”
魅公子没理会这一句,继续道:“殿下又何必勉强自己?帝姬如今与那名为钟远的侍卫有私情,于公于私都不可原谅。殿下当真看到帝姬与其他男人在一起丝毫不觉得嫉妒?这五年里,等待已久的信件居然由那男人代笔的时候,殿下当真不觉得难过?!”
魅公子没说一句,姬弘的脸色便更加发青。
魅公子见状觉得差不多了,因而道:“殿下不妨与草民做个交易,殿下帮草民一个小忙,草民便杀了那个男人,将温阳帝姬带回殿下身边。”
姬弘心思急剧震荡,杀机与犹豫在他身上反复徘徊,因而并没有立刻回答。
魅公子见状,推了推桌上的扇子,复又笑道:“草民明白殿下的忧虑,草民颇会一些鬼蜮之术。若是殿下想要,草民也可以将帝姬记忆洗去,让帝姬再不记得临渊这个人,亦不记得自己是殿下亲姐一事,再送予殿下。
殿下不急着此时便做出决定,草民将此扇赠与殿下,若是殿下同意,便让人将此扇点燃,这扇子上保有异术,草民自会知晓,再前来再与殿下商量。”
魅公子便如同他出现一般消无声息地消失无踪,姬弘盯着那柄扇子,脸色变幻不定,独坐书房之中。
蜡烛渐短,最后火苗跳跃两下,终于熄灭。待烛芯冷透,姬弘才骤然回过神来,起身踏出东宫。
“参见殿下,殿下有何事?”守在殿外,丝毫没能注意到殿内异状的小太监恭敬地向姬弘行礼。
姬弘握着那柄扇子,最后犹豫了片刻,又回头看了看一片死寂的东宫与一片废墟中的皇宫,对那小太监道:“去,把这把扇子烧了。然后传子桑有知来见我!”
——
魅公子立在京城郊外,满意地看着手中一把与他留在姬弘那里的一模一样的扇子在风中亦慢慢化作灰烬。
“魅公子好厉害。”站在他身边的美貌女子草姑娘唐渔沁笑道,“十来日的功夫便策反了两个重要的人物。”
魅公子笑道:“草姑娘言重了,这二人,一个执念深重,一个恋姐如痴,本也不难。不过这十日里,我可不止策反了两个人,而是三个人。”
唐渔沁瞪大眼睛:“咦?还有谁?”
魅公子摇了摇烧得只剩下扇柄的羽扇,故作神秘:“不可说不可说。”魅公子话刚说完,忽地饶有兴致地又看了一眼唐渔沁,问了一句:“草姑娘,若是我决定让韩昀杀了容昔,你……”
魅公子话没说完,一把淬满了毒的利刃便架到他脖子上。
魅公子心中惊怖于唐渔沁近乎恐怖的身手,脸上却仍旧笑道:“只是个玩笑,草姑娘请息怒……”
唐渔沁神色间不复先前轻松么模样,满是戾气:“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对容昔出手,我会吊着你一口气,每天从你身上挖一块肉下来!”
—————— 弓止篇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怪容昔对韩昀的态度几乎把韩昀逼疯了。毕竟有唐渔沁在的话,容昔要真的跟韩昀有了夫妻之实,以唐渔沁的手段,韩昀才真的是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也不能说容昔不喜欢为什么要娶她。因为临渊走之前做足了深情戏,然而临渊又是突然失踪,除了了解临渊的容昔,谁敢娶魏世子留下的未婚妻啊。万一魏世子只是被人囚禁了,以后再回来继承了魏君的位置,娶了韩昀的人还要不要活了……
其实命运(阿笙)应该算是公平地在每个人的命运里砍了一刀,青麓、青梵、临渊……谁都不是一帆风顺的,谁都不是活该受着,只不过只有韩昀妹子受不住而已……
☆、谜题
一路上,每靠近京城,都伴随着更多的鲜血与死亡。北周故地,不知何时已然沉没于血海之中。
他们先前想得都太轻松了。著墨并不只是偷袭了皇宫和清礼殿,著墨,这是发起了一场活人与死者之间的战争。
青麓最初几日还支在窗口看着外面,临近京城的时候,她也已经不再继续看了,只偶尔催促两句莫生走得再快些。
临渊半躺在车厢里,闭着眼睛,他既不看外头,也没有说过任何话。任是青麓此时心绪不宁,也看得出临渊的心思不稳。
“怎么了?”青麓终于出声问道,这时候,他们已经快到京城的城门了。
“没什么。”临渊抬头,本能地笑了笑,“只是在想著墨的事情罢了。”
青麓支起头看着临渊,“你,莫不是觉得自己欠他的?”
“谁?”临渊抬眉追问道,然而看到青麓的表情顿时明白了青麓的意思。
“不能完全说是。”临渊回过头看着青麓揉了揉额角,忘川已经彻底解了,然而揉额这个习惯却没能改掉,“我只是在想,若是我跟他易身而处,我是那个被带走的遗腹子,又该如何,死后被人拘禁魂魄复活,好不容易取回身体,再找到亲生父亲却被赶出来,亲生母亲遍寻不到……”
“临渊!”青麓叫了一声,脸色微微有些仓皇。
临渊骤然回神,苦笑一声:“我不该想这些的,我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