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难为(81)
柳渔并不意外对方会拒绝。毕竟雁长天这人本质上，并不是好相与的，以往他和他们这些人之间交流也全靠陆禄在中间维系。
“那雁公子不妨留下来喝杯茶。实不相瞒，我有些事想跟雁公子商量…”
“……好。”雁长天虽不知柳渔的用意，但冲着陆禄的面子，他也不好直接拂了对方。
“雁公子请坐，我去沏一壶新茶。”
雁长天把雁小楼放在了凳子上，自己坐在了一旁。
“爹爹…”雁小楼眼巴巴地看着桌子上放着的糕点。
“胖了，不能吃。”雁长天摇了摇头。
“尹哥哥说我不胖…”雁小楼小声反驳。
就见雁长天伸出手，在雁小楼肉嘟嘟的脸颊上轻轻捏了捏，又拉过他肉乎乎的小胳膊在手掌中比了比。
“脸圆了，胳膊也粗了，肚子上…”雁长天想要往下摸一摸雁小楼的肚子，却被他侧身躲开。
“爹爹坏！不吃就不吃！”雁小楼气呼呼地说道，转过头一副不愿搭理自家爹爹的模样。
雁长天见他这般反应，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也许是这些日子总和不同的人交流接触，雁小楼比以往性子活络了不少，对外界情绪的感知也更加准确。
这让雁长天很是欣慰。
“雁公子久等了。”柳渔这时走了过来。将杯子放在了雁长天的面前。
雁长天见状也不再推辞。
杯中闻到的却不是茶香。
“不是茶？”雁长天侧目问道。
“入了夜再饮茶就不好睡了，我给你换成了安神的果蜜水。雁公子不介意吧？”
“无妨，多谢。”雁长天没多疑，端起杯子将杯中的蜜水一饮而尽。
“陆二原先晚上常会失眠，我便特地为他调配了这个。”柳渔开口道。“他那人在我这里无赖惯了，自从尝得了好，每回来我这儿就想着顺走一些。”
“嗯。”雁长天低下头，他其实并不想听柳渔说太多关于陆禄的事。
这会让他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
“他其实心思挺重，想的也多，所以才会总是睡不好。”柳渔看着自己面前的杯子接着说道，“我想过劝他，但根本讲不过他，他那张嘴，任谁碰上都占不了他便宜。”
“他应当跟你说过他的家事吧？”
“嗯，提过一些。”雁长天点了点头。
“那些他装进了心里的东西，就放不下了。就像是他大哥…”
“陆千崇的死他比任何人都在意。他甚至认为他大哥的事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自责和愧疚让他彻夜难安。”
“那本就与他无关。”雁长天皱眉。
“但他姓陆。”柳渔沉声道。“刻进骨子里的忠诚和为了所爱之人献上一切的信仰。”
“他会为了自己在意的人和事不顾一切，甚至是牺牲自己的性命。那样的结果，是你想看到的么？”
“你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雁长天皱眉。
“雁公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会让他为我而死。”
“既然如此，我希望雁公子能离开雁门。”
柳渔的话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冷了三分。连一旁的雁小楼都察觉到了什么，伸手拽了拽雁长天的袖子。
“爹爹…”
“没事。”雁长天拍了拍他的头安慰道。
“柳公子说这些话，是出于什么立场？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听你的？”
“自然是考虑到陆禄的安全。”柳渔的神色未变，并没有因着雁长天的责问有所收敛。
“我跟他是朋友，他的安危在我看来比任何都要重要。陆禄在我身边三年，最大的也不过是偶尔蹭破点儿皮。但是自从你出现在雁门镇后，他三天两头受伤，甚至…”柳渔越说越气，“甚至还为了救你吃连服了好几颗‘愉念’让他体内‘决心丹’的药力发作。”
“但是你呢？”柳渔抬头看向雁长天。
“你既然一心求死又作何要来招惹他？”
第九十二章 你眼中的‘他’
“你想我如何？”
柳渔有些意外。他本以为雁长天在听完他的话后，应当会愤怒，但对方却只是平静地问了他这句话。
但对方越是平静，却让柳渔的心莫名慌乱起来。
“你离开雁门镇吧。”说出这句话时，柳渔的双手在桌子下偷偷攥紧，“离开陆禄，远离他的生活。你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柳渔边说，边将一旁摆着的木盒推到了雁长天的面前。
“这是什么？”
“是青姑娘东西…”柳渔皱了皱眉。“之前被那些人带走了。”
“青姑娘的遗体也在我这，之后会一并还给你。我知道你们乌兰有这个说法，遗体完整才能来世顺遂。甚至还有专门的人在外寻找同族尸骨带回乌兰安葬…我记得是叫…”
“送葬人。”雁长天抬头看向柳渔。“你如何知道这些？”
“我…”柳渔一时语塞。
“你让我离开陆禄，又是存着什么心思？”雁长天看向柳渔的目光中带着审视。
“我只是不想让他耗费心思在一些不值当的人身上。”柳渔，“从第一眼见你时我就发现，你周身的经脉皆有损，心肺皆伤。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才活下来的。但你当初第一次出现在衙门的时候，我就察觉出了不对。”
“当时我提醒过陆禄让他不要接近你，你这种人随时都有豁出命的可能，任谁跟你对上都只会吃亏。因为你根本没想过要活下去。”
“一个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意的人，你口中对他的情感，又有几分是真？”
雁长天听着听着，突然抬眸一笑。
“你说的没错，我承认当初我确实没想过自己的以后。”
“当你经历过灭族之痛。从死I人堆里爬出来，身边躺着的都是跟你留着相同血液的族人。从此后都只是天地间一浮萍。那时候你还能觉得活下去是件值得期待的事情么？”雁长天开口道。
“是他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
“我对他别有所图，我承认。因为只有在他身边，我才能感觉到自己真正‘活着’。而不是存在于这万千红尘中的一抹沉沙。”
“但是你呢？”雁长天眸光一凝，“你口口声声说着为他好，方方面面看似都是替他考虑。但你真的是为了他么？”
“你究竟把他当做谁？你的眼睛透过他，在看着谁？你敢承认么？”雁长天质问道，“你说我心存不轨又怎么不想想自己，究竟是不是在雾里看花，自欺欺人呢？”
“你！”柳渔惨白着一张脸，抬头看着雁长天。
“他永远不是谁的替代品。”
＊
陆禄回到家时已是后半夜，只能借着月光照亮。
一路黑漆漆，直到远远望见一抹暖黄色的光。让他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轻轻推开门，就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坐在桌边。
陆禄走上前，将人一把抱住。
冷热两种气息在屋内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