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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应照我(152)+番外

作者: 小锦袖 阅读记录

谢慈看到后院里挂起了灯,靠在漆柱上缓缓吐了口气,一抬头,便见到了漫天的星辰,祥和宁静。

断尘饮了一杯茶。

谢慈站在门外,拱手出声:“大师一路奔波劳累,我带您去休息。”

芙蕖微微一笑。

谢慈亲手执了一盏羊角风灯,在前方引路。

后院中焕然一新的观水堂,静静的矗立在山水园中。

断尘的脚步在门前一顿。

他们彼此虽见面极少,相处不多,却有着天生的默契。就像此刻,他们心知肚明,对于这座扬州别苑,断尘不可能陌生。

她出家前,曾在这里困了很多年,痛苦都留在此地。

谢慈见她停步,心下便不安。

断尘仰头望着簇新的牌匾,说了句:“施主有心了。”

谢慈道:“应当的。”

断尘吟道:“观水同蝉意,闻香去染心。”不过她话锋一转,说:“当年贫僧住在这院里的时候,它有个极特殊的名字,叫幽堂锁梦。门前这水……”她再度转头,指着那潺潺流动的水,说:“二十几年前,还是一片蓊蓊郁郁的荷塘,葬着贫尼的一段尘缘。”

是谢老侯爷亲手溺死了女儿之后,才将此地改成了绕山的水道。

断尘声音平缓:“那天夜里,他填池子的速度,和你一样快。”

第107章

断尘其实没有责怪的意思,但是听在谢慈的耳朵里,哪怕是轻飘飘的一句感叹,都带着重逾千斤的分量。

他的身体几乎崩成了一条弦,才能面前维持住体面的姿态。

断尘用她那双已出世的眼睛,望着他,说:“但是我已不再拘泥于往事了,施主,你也应当抛却执念,多看一看身边人。”

断尘已走进了院子里,谢慈仍然站在外面风口处,任由风将烛火刮的摇曳乱舞,最后终于噗嗤熄了。

谢慈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直到细碎的脚步踩着枯草走近。

芙蕖没有提灯,而是在暗夜中行走,停在了不远处,望着他。

芙蕖早已习惯了行走黑暗,谢慈也不是什么活在日头底下的人。

他们相聚于夜里,彼此都用不着灯。

谢慈把灯放在树枝上挂着,对芙蕖道:“我们回吧。”

芙蕖点了点头,说:“好。”

夜半子时,一辆马车刚驶出扬州,便被几路来自四面八方的人马盯上了。

马车里,姚氏双手被捆绑在身后,嘴里勒着发带。车速很快,几乎是亡命的奔,崎岖路上的颠簸,让她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她挣扎着用头去撞车壁,想让车夫慢一些。

车夫是谢慈派来的得力属下,他明白姚氏的意思,隔着门板,回头说了句:“忍耐一下吧,若想活命,非得如此不可,路上截杀你的可不是好相与的货色。”

谢慈只派了这么一个人跟着他。

姚氏并未感觉到保护,她其实不太相信谢慈的那套保证,世人都是自私的,尤其他们官场上的人,最会权衡利弊,一旦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哪里还会管别人的死活。

有一句话说的没错,死一个敌国公主而已,根本算不得大事。

姚氏眼角绝望的淌下泪珠。

马车往山上去了。

根本不是通往燕京的路,姚氏心如死灰,预料到她这一生打底要结束在此了,可留下一个年幼无知还深染怪病的女儿可怎么办。

白合存会照料这个毫无血脉亲缘的女儿吗?

马车一踏进幽静的山道上,各路人马便都沉不住气了。

他们不是傻子,也知道此路有异,车夫半道上改了道,只能说明,车里人已经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再不动手,恐要出变故。

马车一路狂奔到悬崖边上,截杀的人紧随其后,逼围了上来。

他们远远的站着,甚至不想脏了手,架好了□□,对准那行至绝路上的马车。

赶车的马夫体型精瘦,裹在宽大的粗布麻衣里,显不出什么过人之处,唯有离的进了,才能观察到他挽起的袖口下,小臂线条利落,暴起的青筋浮于皮下,抓着马缰的双手与树根一样有力,是个干练精瘦的汉子。

眼看走到了绝路,前面就是万丈悬崖。

一支箭扎在了马蹄下。

马儿一惊,连人带车一头撞了出去。

如此轻易。

山野风静寂,再拖个一时半刻,天便要亮了。

几个人从山林中显出了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都是拿钱办事的,势必要追下目标的头颅才好回去交差。

一行七八个人,彼此默契十足,无声的顺着绳索先后吊了下去。

山壁有七零八碎的马车,在一处较为平缓的山石上,马的尸体倒在血泊中,但是没有发现人。

绳索再往深处吊一段距离。

倏地山壁从两侧垂下了特制的铁索,而沿着铁索从天而降的黑色身影,动作如同猎鹰一般迅捷,齐刷刷几把刀劈开了他们的格挡,架在了脖子上。

他们几个被俘的人不是因为身手太差,而是对方实在是个中高手。

他们是被五花大绑顺着绳子掉回去的。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悬崖边上热闹非常,站满了等候的人。

这是个圈套,是专门为他们设的。

最中间那人用刀柄掀开了头上的草笠,露出一张俊逸深刻的脸。

——“明镜司左副使纪嵘,得罪诸位了。”

姚氏脸色苍白的站在远处,摸着宽袖中已经勒出血痕的印字。

马夫站在她的身后,牢牢地看着她,遥望着崖边的热闹,低头在姚氏耳边说了句:“捆着您,是为了防止落崖时您无谓的挣扎伤着自己,夫人得罪了,若非如此,恐难以将那一群乌合之众一网打尽。”

谢慈一手设下的计策,但他本人连面都没露,想必早已胜券在握,万无一失了吧。

马夫道:“车马上就到,我送夫人回城。”

纪嵘数了数,落网的一共八人,他挨个扯下他们脸上的面巾,道:“你们是拿钱办事,不是死士,那就更好办了……招吧。”

刺客闷着不说话。

纪嵘仰天道:“等干完了你们这一票,正好我回去升官当指挥使,我现在也不想造杀孽,权当给自己积德了,免得出什么变故,让我到手的官印飞了,我们互相都不为难,怎么样?”

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升官发财在即,一向严肃的指挥使都变得和善多了。

可还是没有人愿意第一个招。

纪嵘来回已经踱了三圈,依然不急,慢悠悠道:“不想招也行,我再多给你们个选择——你们几个在同一条道上混饭吃,彼此不说认识,至少也能混个脸熟吧。来,互相指认一下,指认一个人换一条命,指认三个人以上,我让你们发大财。”

纪嵘从最左边挑了一个人:“从你开始。”

那人蓄着一把青胡茬,头也不抬说:“我一个也不认识。”

纪嵘脸上好似笑着,但细看依然冷肃的面容,但他今日说话办事确实处处都透着愉悦,道:“是吗,我不信。就算其他人你一个也不认识,可你总该认识自己吧。既然指认不出别人,那就招了自己,也算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