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应照我(21)+番外
大娘眼睛往这头一瞥。
不料谢慈竟主动招呼了一句:“清早赶路不容易,老伯过来坐吧。”
大娘哎哟了一声,不曾想这位贵人如此和善。
老伯接了饼,也不付钱,径直坐了过去。
他身后的小厮忙不迭递过去几个铜板,自己也要了个饼,远远冲老伯招呼:“老伯,桌上没位置了,我在车上等你啊。”
老伯答也不答,自顾自低头啃饼。
谢慈在那老伯落座之后,便一言也不发。
他不说话。
芙蕖自然也跟着保持安静。
她隐约猜到,这应该就是那位连线师了。
一桌上,彼此之间,只能听到浅浅的咀嚼和吞咽声。
待到老伯手里的饼只剩最后一口的时候。
谢慈手中的筷子在碗边轻轻碰了一下,他对芙蕖道:“你不吃豆花?”
芙蕖意会到了他的暗示,将帷帽上的纱撩开了一半,露出半张脸。
正好山风顺着另一侧方向吹来,撩动了面前的青纱。
老伯目光淡淡的瞥过,几乎未做任何停留,咽下了口中的饼,起身就走。
芙蕖若无其事地尝了一口豆花,抿了抿嘴,又将帷帽重新遮上。
老伯走了,他们的闲谈还在继续。
谢慈:“不合口味?”
芙蕖淡然道:“太甜了。”
谢慈碗中的豆花不知何时已经空了,他放下碗筷,道:“既如此,我们回吧。”
刚才那位老伯的牛车已经进城门了。
谢府的马车荡荡悠悠在后面跟着,到了陈王府外,谢慈命人将车停得稍远一些。
芙蕖:“刚才那位老伯,就是你说的连线师?”
谢慈从箱笼里随手摸出一册话本,说:“陈宝愈正到处找人给你上妆,我从中做了点手脚,连线师是我的人。他已经瞧过你的模样了,放心,露不出马脚。”
芙蕖皱眉,拨帘往外瞧了一眼。
谢慈:“稍安勿躁。”
芙蕖:“可是我想不通,陈王世子弄走我的尸体干什么?”
她这话乍一听很是不对劲。
谢慈翻页的动作稍顿,道:“你倒是不忌讳生死。”
芙蕖不在乎:“是人都会死。”
谢慈不想多谈生死的事,转而问道:“你同陈宝愈,有过更深的交情么?”
芙蕖摇头:“说实话,我没见过他。”
谢慈望着她:“不对呀,你似乎说过,你给他洗过赃银。”
芙蕖抬手在眼前比划了一下:“蒙眼下场,我就是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靠耳朵来确定他们的身份。”
谢慈对着她的脸,端详了半天,没说话。
芙蕖心里不安:“你在想什么?”
谢慈轻轻一摇头:“你要这么一说,我也想不通。陈宝愈那是销金窟里的常客,身边可从来不缺女人,他若是早对你有妄念,没有不动手的道理。”
非要人死了再玩这套,属实太不合常理。
芙蕖想不通,却笑了一下:“你们这些人,从来不能以常理来揣度。”
谢慈平白遭了迁怒,莫名其妙:“我们这些人?我又怎么你了?”
芙蕖伸出手指,抽掉了他手中的话本,凑近了些许,问道:“那天,你在赌坊,你动刀的那一刻,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谢慈在芙蕖靠过来的时候,罕见地向后闪了一下。
明显回避的姿态,立刻让芙蕖察觉到了反常。
他们之间,私下里,何时讲究过男女大防?
毕竟是幼年相处过的交情,芙蕖仔细揣度着他的动作,将其理解成一种心虚。
他在心虚什么?
芙蕖帷帽上的挽在耳畔,她未施粉黛的脸上,闪着女儿家皮肤最本真的细腻。
谢慈:“你这是问第几遍了?”
芙蕖:“我想知道。”
谢慈想把她帷帽上的纱勾下来,却早被芙蕖看穿了意图,他手刚一抬起,便被芙蕖摁下。芙蕖非要问一句:“你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
第15章
谢慈垂下来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极其复杂:“你这么个追根究底的问法,多半是猜到了什么,说来听听?”
她是聪明且敏感的。
谢慈也了解她。
真正想不通的事情,她不会挂在嘴上,一遍又一遍地问。她要么是已经碰触到了真相,但因过于离谱,而不敢确信;要么,是潜意识里察觉到了危险,而感到不安和慌张。
芙蕖用她那双干净的眼睛望着他。
真正秦楼楚馆里浸养出来的姑娘,不会有这样一双眼睛,清清冷冷的,仿佛含了一点雪意。她做不了那被人握在手里把玩的身段,带刺,伤手。
谢慈不想说的事,向来没有人能逼他。
但芙蕖,倒是可以成为例外。
谢慈估计也是被问烦了,不想为了这么点小事,纠缠个没完没了。
他索性对芙蕖吐露了实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当时你若不那么声嘶力竭地挣扎,我的刀再进一寸,你现在也用不着这样躲躲藏藏、担惊受怕。呆在我谢府里当个正经姑娘,躲开那些诡谲算计,不好么?”
芙蕖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闭上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果然是这么想的。
她从九岁起开始磨炼的这一双手,一旦没了,便等同于折了羽翼,挫了锋刃,形同废人。
是了,他要的就是一个废人,自甘困在谢府里为他洗手作羹汤。
芙蕖思来想去,只觉得荒唐。
当年扬州二十四桥分别那日,他们没什么好交换的物件,于是只各自留给彼此一句话。
芙蕖请他务必保重身体,以待来日。
谢慈却是送了她一句郑重其事的劝诫,原话她还记得清楚,他说——“此去你独身一人,前路风雨飘摇,你收一收顽劣的性子,能习得一技之长是最好,再不济,将来也可用以自保。”
此一时彼一时啊。
谢慈是贵人多忘事,想必早不记得当初自己说过的话了吧。
芙蕖冷下了心神,瞧见谢慈在一旁若滋源由君羊叭把伞令七弃五散六滋,源多多欢迎加入无其事的看话本,只是半个多时辰过去,也不见他翻动一页,于是,心平静气说道:“我当不了正经姑娘,也躲不开那些诡谲算计,就算没了一双手,我还有别的,还有一条命呢。”
说完这话,她便将帷帽端正扶好,故意不去看谢慈的脸色。
她等了很久,也不闻谢慈有什么动静,终究按捺不住,悄悄一抬眼。
却见他已经靠在车壁上合着眼睛睡着了。
芙蕖观察他的呼吸。
一起一伏深长且悠远,不像是装作的模样。
芙蕖便放肆了打量。
经过刚才的一番话,迟钝如芙蕖也感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谢慈对她,似乎非同寻常。
是念念不忘那些年旧交情么?
正当她陷进自己的思量里,无法自拔时。
车夫在外轻敲了敲门,两短一长。
谢慈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