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应照我(63)+番外
他有几分讨好的凑上前:“夫人,您不远千里命人移植了这两株海棠,可是它们是长在南边的,恐怕适应不了燕京的气候啊!”
夫人睨了他一眼。
分明是夫妻,可她那一眼里尽是漠然,不带丝毫情意,道:“它们适应不了就去死,哪怕是棵死树我也愿意看。”
白合存低头:“是是是,夫人说的是,能不能活得看它们的本事,我们夫人只是想种棵树而已,有什么错呢?”
白夫人缓了几分脸色,嘱咐道:“今夜礼部侍郎汤达人的宴,你多留意,别得罪人……但也别过于低声下气,让人觉得你好欺……尤其不准醉酒,若喝醉了,就不必回家了。”
在如此强势的夫人面前,白合存只剩了点头应是的份儿。
一驾马车经过白府的正门,帘子后面伸出一只手,挑开一条缝,马车辘辘的走,芙蕖的目光就眼睁睁看着府门逐渐从视线中消失。
芙蕖放下帘子,摸了摸怀中抱的琵琶。
吉照手里拆开一封厚厚的信,道:“姑娘,白府里的底细已尽数摸清,是您自己看看,还是我念给你听?”
芙蕖低头道:“你拣些有用的说给我听。”
吉照应了一声,车里响起一阵翻腾纸页的动静,吉照絮絮道:“白府的主人白合存是个真废物,没什么说道,主要难搞的还是他的夫人……他夫人姚氏当年在扬州乡下,就是一普通乡绅的女儿,有几个臭钱罢了。但蹊跷在于,她自从嫁进了白府,她娘家人便在三年间,以各种理由接二连三的失踪或死亡,最后竟找不出一个活人了,堪称灭门。”
芙蕖听到这,早已嗅出了阴谋的意味。
她示意吉照借着说。
吉照又翻过几页,道:“……另有一件事,与常理不合,姚氏自从嫁进白府之后,白合存便再未纳过妾,甚至连花月场所都绕着走。”
确实不合常理,芙蕖记得自己小时候,家里还是有几房姨娘的。
姚氏再厉害,也未必能彻底扭了一个男人的劣根性。
芙蕖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还是问了一句:“何处不合常理?”
吉照道:“那位姚氏嫁给白合存十二年整无所出,白合存膝下只一个女儿,年至不惑连个儿子都没有,他竟也不着急。”
芙蕖蹙起眉,眼睛钉子似的望向吉照手中的纸,道:“姚氏十二年无所出?她不是有个女儿?”
吉照说:“哦,那女儿是白合元配夫人留下的,与姚氏没什么干系。”
……
芙蕖的脑子里冷了几秒,轰然一下炸了。
怎么可能?
当年六岁的芙蕖已经记事了。
她亲眼见着姚氏的肚子一天一天的大了起来。
足月分娩的那天,她站在花阴下,亲耳听见那屋子里传出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满月的那天,她还远远的望见了小篮子里有个婴孩在挥小手。
那是姚氏的孩子!
元配夫人所生的女儿早已让她扔在街头白送给了拐子!
谢慈的手下也会错探消息么?
不可能。
吉照推着她的手臂:“姑娘?姑娘!”
芙蕖恍惚一下神魂归位,问道:“有她那个女儿的消息么?”
吉照说:“有,但很少。”她继续往下翻着,说给芙蕖听:“她那个女儿,生于孟夏,四月初七,闺名唤作妙萱,还有个乳名,小麦。”
占了别人的身份还要占别人的名字。
她自己是不会走路么?
只听吉照道:“但是关于这个女儿,我们没能打探到更多东西,她甚少露面,如今十七,连自己的院门都没出过。”
怕不是真不会走路吧。
芙蕖将那几页纸拿过来,一目十行记在脑子里,断来铜炉点火烧了,确保不留残纸,泡上茶水,马车经过街边沟渠时,顺手扬掉。
谪仙楼近在眼前。
芙蕖接过吉照递来的面具,扣在脸上。当年芙蕖在太平赌坊混的时候,燕京城的达官贵人们几乎没有不认得她的。
还是得做一番手脚才好。
马车直接进了谪仙楼的后院。
芙蕖抱着琵琶下车,身后有吉照跟前,面前也有一婀娜女子带路,上了三楼,停在一间雅阁外。
带路的娘子扣了扣门,轻声道:“郎君,人到了。”
一个冷淡的嗓音隔着门传出来:“进。”
娘子推开门,对芙蕖做了个请的手势。
只允芙蕖一人迈了进去。
吉照自觉停在了门口,道:“我在此等候姑娘。”
门关上。
带路的娘子也留在了外面。
芙蕖站在门口先打量了一番,见一幅花鸟游鱼的座屏横贯了雅间东西,隔断了内外间,刚才说话的人,影子就映在屏风上,他在里面自斟自饮呢。
隔着一扇座屏,芙蕖俯身行李:“民女给驸马爷请安。”
里面笑了:“安,不必多礼,姑娘是贵客,请上座。”
芙蕖绕过屏风,先瞧见了这位大名鼎鼎的满绿驸马爷。
倒与想象中的不同。
是个身形瘦削的文人。
人一瘦,就容易出风骨,再加上读了几十年书,一副好相貌加成,芙蕖想不通,有这样的驸马爷在眼前搁着,芳华公主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
驸马对面留了个位置,芙蕖见状不矫情,礼数周全地入座。
驸马浅笑着:“在下今日有耳福了。”
芙蕖柔和一笑,垂手拨弄琴弦,一曲浔阳夜月从指尖流泻而出。
驸马亲自撑开了窗户。
婉转的乐声几乎拂遍了整个三层的雅居。
一曲结束,正好到了开宴的时候,驸马站起身道:“劳姑娘稍等。”
芙蕖也起身相送。
驸马一走,她明白这一场戏已开局了。
同在三楼。
驸马推开了另一间雅阁,里面早等候了六七位大人。
一番互相见礼,驸马竟是最迟到的那位。
吏部侍郎拱手:“我道驸马爷如此端方君子怎会失约呢,原来是被仙乐绊住了脚步啊。”
有人跟着奉承道:“今夜跟着驸马爷沾了耳福,好一曲浔阳夜月,现如今这曲儿啊,能全须全尾弹下来的乐师可不多,谱子七零八落的,整套都收藏在大家手里,轻易不舍得见人的……驸马爷得此乐师,怎还藏起来了?”
驸马一身清骨融入酒池肉林中,奇异的竟不见任何违和,他揽袖自罚一杯,才开口道:“咱们几个正经谈事,带她来作甚,我叫她在阁里等着了。”
礼部侍郎:“谈什么事,有什么事好谈的,我先说好啊,今日席上,谈天谈地谈女人,就是不准谈正事,谁要是敢带那些烦心事上桌搅局,别怪我叫人抬下去腌酒里了。”
他们这厢正说着。
廊外幽幽的琵琶音再度飘来,是一曲春闺怨曲鹧鸪词。
吏部侍郎哈哈大笑:“由此看来,驸马藏得不是乐师而是娇人啊。”
驸马终于显出几分无奈,道:“罢,秋姑,去把人带来,今日诸位大人兴致好,我也出个人给各位助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