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北宫词(62)

“我要地域详图,要知道附近地况。此外,我要带回的是什么人,你不准备告诉我么?”

“北军营中的元帅,太子晟。”他提及这名字时,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乎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可容渺已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北国太子……让她走入敌营,在铁骑无敌的北军营中带走他们的主帅,还要带着这么大一个活人,攀过绝壁回来……

他是不是疯了,难道是跟她有仇,想送她去死么?

这种任务怎么可能完成?

“杨君,你多次出手相助,齐某铭感五内,可齐某还有许多事要做,还请杨君莫要闲来消遣齐某。”容渺不由有些生气。还不如直接让她拿把刀自尽,那样更容易达到他要的效果,——总不是一死罢了?“杨君是想拿他来换回广陵王?未免太过忠心了吧?与其指望今后广陵王给你加官进爵,不如进京赴考来得更快也更稳妥。”

“……”杨进无奈地摇摇头,折扇刷地一下甩开来,遮住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条,发出一声轻笑,“齐君怕了?”

“这可不像齐君啊!杨某一直以为,齐君是个意志力坚定,并十分有胆色的人。”扇子一收,叹了口气,“罢了,看来罗胜兄弟注定命丧此地……”

慢着,罗胜?

这跟唐兴文有何关系?

自她被关入地牢起,就再也没见过唐兴文,他没有被军法处置?难道他也被杨进救了?

她没有开口询问,目光中却毫不掩饰地多了几分恳求之色。杨进满意地笑笑,“他人在隔壁……”

容渺立即起身,大病未愈的身子猛然一晃,竟没能站起。杨进下意识地拉她一把,嶙峋的手腕握在宽厚的大掌中,纤细得令人心疼。

可想而知她在大牢中受了多少苦。

容渺甩开他的搀扶,扬声道:“丹桂,丹桂!”

无人应答。

杨进笑着起身,“杨某与人说话,向来不喜人旁听。除非……”是个死人。听过他与人密谈的容渺,也曾差点死于此事。

“带我去看他!”

“你确定?我猜这会儿,他未必想见你……”杨进闲闲地摇着折扇,率先拉开门板,做了个“请”的手势。

见到帐中那把骨头和那身数不清的伤痕,容渺眼热得想哭。她极力忍着痛,恨声道,“是谁将他弄成这样?”

“你觉得呢?”杨进抱着臂膀,倚在门旁,“丹徒已经寻不到医者,广陵王帐下随行的御医在广陵王被俘一役中箭而死,我手下倒是有两个郎中……”

他刻意顿了顿,“又要欠我一次人情,却总不肯还……”

“我答应你!”

容渺抿唇,答应得毫不犹豫。

前世她为了一个根本不爱她的人失去了一切,这一世她曾立誓要保住所有待她好的人。唐兴文待她如兄如父,为她甘冒奇险,没他护佑,她也不可能走到今天。

如今父亲复起,一家平安,她已活了两辈子,又有什么好留恋的?

“我还有个请求。”她盯着床帐中的人,眼泪终是止不住,悄悄染湿双颊。“我要梅时雨受到应有的惩罚!”

她是被梅时雨弄走的,唐兴文自然也是梅时雨派人所伤的。她不是没力量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可眼前她定是没机会再与梅时雨相遇了。这趟任务很有可能就是她性命的终结之时,父亲与北军抗争了这么多年,她为偷袭北国太子而死,父亲也该是欣慰的吧,至少她死得其所,轰轰烈烈。可她死了,却不能容梅时雨好好活着。

前世之仇,这一生自然可以不报。可今生他再次伤及她身边的人,她岂能容他?

她咬牙道:“别叫他轻易死了,我要他煎熬、痛苦,又无可奈何的活着!我要让他尝尝众叛亲离、孤苦伶仃、一无所有的滋味!”

眸光如一把利刃,甩向杨进,“答应我这件事,这辈子,算我欠你。许多人情,一并用我这条命还了!”

杨进抬眼看她。她背光而立,银色面具下嘴角线条刚硬无比。这一瞬间她没有丝毫的女气,杀意凛凛,戾气浓重。

下意识地望望床帐中昏睡不醒的唐兴文,突然有种苦苦咸咸的滋味漫上舌尖心底。

杨进没时间去弄懂这是一种什么心情,他打了个响指,房门应声而开。

凤飞烟身穿浅粉色月胧纱衣,遮着半张花容,袅袅走了进来。

“你……凤姑娘?”

“齐公子?”

两人照面,俱是一怔。

没给他们二人太多疑惑的时间,杨进简单介绍道:“凤姑娘有办法带你进入北军营寨。而齐君会带太子晟攀上绝壁,山下有人接应,具体如何行动,你二人商量。”

凤飞烟摇头:“这太荒谬了,我根本不可能带一个男子接近太子晟。”

“这不成问题,对吧?齐君?”杨进淡笑瞥向容渺,“太子晟的致命弱点,酷好女色……齐君的颜色,接近他又有何难?”

“你想让齐公子男扮女装?士可杀不可辱!杨君,你会不会太过分了!”凤飞烟失口拒绝。这一场必死的任务,她一人填命进去便罢了,她能毫不犹豫地答应杨进的要求,是为了保住齐跃,而不是让他跟她一同赴死!

容渺淡淡一笑:“杨君岂会做赔本买卖?一切都在他算计之内,凤姑娘,你只管听他吩咐吧。”

容渺养病数日,晨起坚持练剑拉弓,以求在最快的时间内恢复体力。傍晚总会到唐兴文房中坐坐。杨进带来的医者医术高明,唐兴文快速的恢复着,虽未清醒过来,但已经可以进些流食。

丹阳城内两国议和一度僵持不下,北国提出的条件南国没一样能够满足。太子晟似乎也不急,不时地侵扰四周县镇,惊一惊丹阳城内的曲氏父子。

近来曲玲珑十分焦虑。

自那日梅时雨与他们一同去了驿馆后,就失去了踪迹。她派了不少人去找,消息全无。

而她的肚子哪里还能再等下去?

曲玲珑每天以泪洗面,从一开始的焦急、担忧,变作埋怨、不满,直至完全认定梅时雨必是不愿负责刻意逃避,满腔柔情化作刻骨恨意。想到在余姚吃喝玩乐轻松悠闲的容渺,说不定这会正在游湖赏景,参与宴会,被余姚的众官家夫人、小姐们众星拱月般捧着。

而反观自己,——忍着孕吐与水土不服,耽在随时有性命之忧的前线,四处打听腹中孩子的父亲躲去了何处。

容渺与凤飞烟出发那天,是个极好的晴天。

北军驻扎在有天然屏障之称的飞瀑峰底,他们要做的是从辕门正中光明正大的走入,然后将太子晟带到飞瀑峰之下,趁守卫不备,攀越峰顶。

出门的时候,天色尚未大亮,丹桂听见外头窸窸窣窣的声响,翻了个身继续睡得极熟。

容渺一身劲装走出房门,凤飞烟证道:“这样恐怕不行。”

容渺略一点头:“行路方便,到江乘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