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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宫词(75)

她飞快地从唐兴文身前闪出来,迅速打开房门。

已是深夜,连丹桂红杏等人都被她打发去睡了,此刻她从屋中走出来,屋内还站着一个大男人,会让人如何作想?

可她顾及不到了,她只想快快远离这尴尬的氛围,不忍心伤害,又无法回应,这种两难境地,竟比战场杀敌还难应付。

杨进一眼瞥见容渺身后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那绝不是侍女!

明朗的面上陡然布满阴沉之色,杨进整个人都笼罩在浓浓杀意之中。

“唐领卫好兴致!容小姐睡不安生,你特来替她守门的么?”

唐兴文已从惊喜中恢复理智,掩去笑容,漫步而出,立在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杨进,“杨大人呢?这么晚还来问安,是你们北人的规矩?”

若他不在,岂不让这杨进钻了空子,与容渺独处?那些侍卫是怎么搞得,杨进这么大摇大摆的进来,连一个通传的人都没有?

杨进回眸打量容渺,她呼吸有些急促,衣裳鬓发都十分整齐,心中稍安。可她竟如此不爱惜名誉,深夜还允这男人进屋……杨进凤眼眯起,连带着把容渺都气上了,说出的话就不那么客气。

“我们北人规矩如何,还轮不到全无男女之防的南国人来指摘!”杨进还想说更难听的,到底顾念容渺的脸面,强忍住没说出口。

“如今容小姐是我北国皇妃,还请唐领卫改改从前动不动就登堂入室的坏毛病,有些事你们南国人容得,我们北国人容不得!”话是对唐兴文说的,眼睛却看着容渺,“尤其是名节大事!还请自重!”

他们还以为这里是战场上、军营里吗?从前容渺女扮男装,不得已跟这些臭男人混在一起,现在却不同了,她是和亲郡主,难道不该注意自己言行,记住自己的本分么?

杨进突如其来的冷言冷语令容渺觉得有些奇怪,也有些好笑,自己还曾跟他争过女伎,难道他忘了?她何时成了他的属下,要受他管治了?若是北国皇帝因此不喜,要拿她问罪,那也是她的事啊,跟他有何关系?

容渺昂头回视杨进,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杨大人会否想多了?本郡主吩咐自己的领卫几句,难道还得向杨大人报备不成?”

听见容渺站在自己一方,唐兴文欣喜不已,难得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走出一步,站的距容渺更近了。

“……”怒急反笑,杨进勾起唇角,“是杨某忘了,容小姐深夜召侍卫算得什么奇事,为这侍卫,容小姐是连命也豁得出的!打扰!”

双手一揖,杨进告辞而去。

留下容渺疑惑不已,唐兴文暗自得意。

他是来干什么的?就为了责备她不守妇道特地跑来一趟?

杨进走出内院,迎面过来几个礼官,谨小慎微地行礼、打量他的脸色,“这……主……大、大人,靖安郡主呢?”

难道郡主睡了,这位煞神白费心思?

杨进不语,负手向前走。

“要不小人派人去唤醒郡主?”总不能坏了他们大人的兴致不是?

杨进仍不说话。

几步走到外院,一张摆有梅瓶的桌上铺满各色点心、水酒,样样精致,件件稀奇,是他们杨大人特地从北国皇都采来的绿梅命人置备的梅花宴,只因打听到那位郡主爱梅,原想月下对饮,品赏梅花……

那位郡主怎可如此不解风情?

一名礼官额上见汗,试探道:“要不,先撤换下去,明日再……?”

杨进坐在桌旁,信手抄起梅瓶,看了几眼,“啪”地一声,丢掷在地,“赏过了!”

提起酒壶,自斟一杯,仰头饮尽,“用过了!”

“啪”!

酒盏亦是粉身碎骨。

一桌点心小菜,挥手一扫,换来噼里啪啦一片碎瓷声。

似乎犹不解恨,足尖一抬,连带着桌子也跟着倒下去。

望着一地狼藉,杨进心情稍好,怒气沉沉的面色恢复了往日的漫不经心。

他一脸镇定地拍拍手,起身而去,留下一众礼官长吁短叹不已。

“这象牙箸、均山白瓷盏、冷暖玉莲花碗,飞仙窄口瓶……全完了!单这套碟子,青天白月两色,大小十二只形态各异,去年官窑就出了这么一套!这冷暖玉在仙山所采,最娴熟的手工师傅打磨,世间再无第二套啊!”这位爷就这么轻巧巧地,全砸了?

一名礼官几乎泣血。

第二天就有人觑准机会,在容渺面前唠唠叨叨,明示暗示,劝她不要睡得太早,没事要多跟杨进说说话,弄得容渺烦乱不堪。

北国人不是向来十分硬气么?这些礼官是不是内侍假扮的?腰都伸不直,骨头像是软的,说起话来支支吾吾,她都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最后还是丹桂出面,跟一个北国宫女套出了缘由。

原来昨天杨进置下赏梅宴,想请她去的。她没去成,杨进砸了一桌珍品。

容渺不由心下好笑,那个向来闲闲淡淡的杨进,也有乱发脾气的时候?

今儿瞧着那些礼官眼底发青,是被他闹得一夜没睡好?

可她没去也不能怪她吧?是他没说清楚啊,人都到了她门外,她也接见了,却平白赏了她一通斥责,半个要请客的字都没提。

北国的绿梅,她曾在冷宫墙头见过,挂着雪、沁着霜,美丽极了。

真是可惜。

再见到杨进的时候,容渺觉得已经无法如从前一般直视他了。玩心乍起,很想惹一惹他,想瞧瞧他发脾气的样子究竟是不是像她想得那般好笑。

第53章 斗气

“大、大人,郡主有请。”

车行二十里路,后方走来一个侍女,如此禀道。

近两天杨进心绪不佳,引至一众北国官员都沉浸在某种令人不快的低气压中,这侍女显然感觉到了,即使面对的是含笑的杨进,不免也心中打鼓,十分忐忑。

“哦?”这倒稀奇。容渺这位和亲郡主向来好打发,能靠她自己忍过去的不便基本都不会麻烦别人,更何况是麻烦到他?他拨去给她跑腿做事用的侍女小厮,她根本从没用过,这还是第一回她叫他们过来传话。

杨进一扯缰绳,马儿回头,来到容渺车前。

车帘大开,容渺端坐车内,望见他来,表情并没什么变化,“敢问杨大人,脚程如此缓慢,是有什么事么?”照这个速度下去,等他们到了北宫,只怕都入春了吧?她虽不急着去冷宫报到,但若误了北宫选定的吉日入宫,鬼知道那昏君会不会借此问责南廷,说不定还会给她安个什么罪名,让南帝有机会对付她父亲,那并不是她想看到的。

“……”杨进解释无力。

天冷路滑,南国车马没走过冰面,他生怕有所闪失摔了她,特地嘱咐放缓速度,她倒不喜?

余光瞥到一道明晃晃的刀光,唐兴文抱着出鞘的大刀警觉地守在不远处,是防他?

怎么他觉着自己在这两人之间,显得十分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