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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宫词(76)

杨进冷笑一声,“郡主很急着进宫,很急着见皇上?”

听出他低醇的语音中那浓浓的讥诮之意,容渺不由莞尔,“这是自然。北宫是靖安今后的归宿,皇上是靖安未来的夫主,靖安自是希望能早些拜见皇上,早些安定下来。”

闻言,杨进突然四肢百骸都舒缓起来。

他挑了挑眉:“甚好,请郡主记住这话。”

扬手招来一个侍卫,吩咐,“传令下去,加快脚程,天黑之前要到杞县!”

“这……”那侍卫显然是有行路经验的,闻言脸都黑了,天黑前道杞县?一夜不睡,天亮之前能到都是好的。

杨进回过脸来,笑道:“郡主觉得可好?”

容渺终是认识到了杨进这人在光风霁月的伪装背后是何等小肚鸡肠,她嫌行路慢,他就决定往死里整她?

这条路前生她走过,也知道杞县在哪,杨进是不是以为她是那种无知妇孺,想借此给她点教训尝尝?

她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就算她德行有亏,深夜与唐兴文“私会”,也轮不到他一个礼官来指责吧?他要真那么忠君爱国,大不了上几道折子告她的状,这阴阳怪气的态度真是讨厌极了。

以前对他存有的几分好感瞬间全没了。

“甚好!”容渺咬牙切齿,命人放下车帘,索性摆起了郡主架子。想看她笑话?就让他看看,他到底能不能整到她好了。

杨进一甩缰绳,来到了队伍最前方,他打了个响指,身后的车队就飞速行进起来。

饶是容渺已提前做好准备,马车在冰面上飞起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摇晃得东倒西歪钗斜鬓乱。

丹桂一手撑着车壁,一手扶着容渺,“郡主,这杨大人是不是疯了?哪有这么行路的?这是要人命么?”说话间,也不知车底是不是越过了一块石头,车厢猛地跳起,车中三人登时离座,跌成一团。

容渺咬了咬牙,将头上钗环一扯,“唐领卫!”

唐兴文:“郡主可还好?适才一路突石。”

“无妨,替我备马!”

“这……”唐兴文犹豫倒不是怕容渺不会骑马,只是周围诸多北国官员和宫女、內侍瞧着,若回头向北帝告状,说这南国郡主全无仪态,像个男人一样抛头露面的骑马,不知会不会因此被北帝所不喜。

不过转念一想,罢了,如果她真的入不了北帝的眼,也许他还有机会,私逃之类的事就算不成,也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唐兴文试探道:“不若郡主与属下同乘……属下的意思是说,嗯,属下可以护卫郡主。”

“不必了。”容渺心中警铃大作,这唐兴文自打误会了什么之后,就变得大胆起来了,与他同乘?他没事吧?她可是来和亲的!

“给我准备一匹马,要快。”

吩咐完,容渺从手边随身包袱中,取出巾帕,将头脸蒙住,接着脱去裘皮外裳,随手抓一件暗色斗篷披在身上。

红杏欲哭无泪,心中哀鸣:“小姐,那是奴婢新做的,,准备进宫后才穿呢……”

容渺上了马,适应片刻,速度就渐渐加快,不一会儿便已不需唐兴文刻意放缓速度照应了。

前生从北宫逃回来,曾偷骑过人家的马匹,被摔得不轻,在丹徒驻扎时就有意练习过,还曾约过凤飞烟一起骑马踏青呢。

容渺马蹄飞驰,没有被冰面阻碍行进速度,亦不曾摔得灰头土脸。车队在杞县城外停住时,已然入夜,杨进吩咐属下停止行进,信马朝队伍后面走来,他听到哭声一片,不由勾了勾嘴角。

那随行的一百美人各个钗散鬓乱,更有跌伤撞伤者数十,随行的侍卫也有因马蹄打滑或一时大意而摔下马的,哀声一片之中,容渺的车马显得格外宁静。

“郡主可还满意今日的行进速度?”杨进斜斜瞥了一眼一旁的唐兴文,决定对这碍眼的家伙视而不见。

车帘掀起,容渺长发松松挽起,雍容地倚在车中,“杨大人带队有方,本郡主很满意,适才还安心地睡了一会儿。赶车的侍卫十分得力,一路平稳妥当,丹桂,看赏。”

丹桂强忍着眩晕和欲呕之感,低眉应是。

杨进忽闻车旁传来一声轻嗤。回眸看去,唐兴文抬头望天,似乎瞧月亮瞧得兴起。杨进眸色一黯,回过头去,“郡主满意便好。前方就是杞县,今儿不及提前安顿,委屈郡主在驿馆歇息一晚,至于晚饭……怕是一时寻不到足够食材,还请郡主担待……”

言下之意,是要让她在急急赶路精疲力尽后,还要饿肚子?

容渺咬牙道:“丹桂,帮本郡主记着,回头将此事上报给皇上知道,杨大人作为迎婚使,一路打点‘得宜’,妥帖周到!”

杨进微微一笑,浑似听不出她要告状之意,只当她是真心夸奖:“多谢郡主赞扬,杨某便厚颜领受了!”

他不是没为她费心安排过食宿和一应行路事宜吧?是她自己搞砸了他特地置备的赏梅宴,是她觉得他一心替她着想放缓行路速度不妥,那就由她好了。他也不是非要事事以她为先不可的。

驿馆便在杞县前长河边,虽不见“江畔百尺楼,楼前千里道”,亦算得丰屋广院,并不寒碜。杞县县令原以为和亲使团明天才会到,听闻城外回报,此时慌慌张张地来到城门前,给杨进行礼,“杨大人,下官早已吩咐好了郡主下榻之所,虽不甚好,已是杞县最大的宅院了,里面摆设铺盖均是全新的,下官正吩咐人准备酒菜……”

“不必了!”杨进大手一挥,冷飕飕低笑道,“郡主不喜铺张,更不愿劳师动众,大人且回去安睡,我等歇在驿馆便好。”

那县令目瞪口呆,宅院都备好了,却弃之不用,现在去驿馆?

当晚那不愿劳师动众的靖安郡主之名,就在北国人心中有了初初印象。

驿丞大惊出迎,解释,“两军交战日久,滞留了不少异乡客在驿馆当中,兼有往来报送军情、信件之官人们,怕是……”哪里容得下这么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呢?

“无妨,”杨进大手一挥,“不令驿丞难做,郡主驾临,自有随行侍卫开道。”

话落,便有机灵的礼官传下话去,接着就见一众凶神恶煞的侍卫冲入馆中,扬声大叫,“别睡了!别睡了!快走快走,靖安郡主驾临,尔等速速让位!”

歇在驿馆的不少皆是官属,心中不忿,不由漫骂,“呸,一个战败国送来的玩意儿,摆什么郡主架子!深夜饶人清梦,南国就是这样讲规矩的?”

还有不少人抽刀跟侍卫起了冲突,扬言要找那混账郡主理论。

风声传到容渺耳中,愤然捏紧了拳头,好个杨进!

唐兴文待里头完全清净下来,方过来请容渺下车,“郡主,里面已安置妥当。”

容渺缓步下车,忽视掉四周不善的目光,硬着头皮走入驿馆。

杨进官服齐整,立在门前,朝她微笑道:“郡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