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珍局尚宫不由尴尬一笑。
“这套红珊瑚是陛下特地吩咐奴婢从珍宝库取出来的,原是先慈敏太后入宫时携来的旧物,命奴婢等稍作加工后,制成这套头面,说是……说是……”
“说是什么?”黄美人急不可耐地出言催促。
“说是赏给靖安郡主,待婕妤生辰宴上佩戴。”司珍局尚宫说完,头都不敢抬。乔婕妤正得宠的时候,皇上突然赏给别人一套如此扎眼的头面,这不是打乔婕妤的脸吗?
皇后抿了口茶:“原来是先太后遗物,怪不得我们不曾见过。皇上让你给靖安,你就快送过去吧。珊瑚易碎,小心为上啊!”
慈敏太后,是杨进登基后给生母追封的尊位。她生前只是个小小的宫嫔,因此也没有人注意过她带入宫什么好东西不曾。
说完,皇后扶额道,“本宫乏了,你们各自回去准备吧,明儿婕妤生辰宴,再与你们好好乐呵乐呵。”
乔婕妤冷哼一声,扶着肚子站了起来。
黄美人适时挤开她身边的宫人小云,低声道:“婕妤,珊瑚易碎,何不出手毁了它?好叫那靖安明天没法子戴出来炫耀?”
眉目流转,频频看向后头小心翼翼端着托盘的宫人。
乔婕妤恨铁不成钢地杵了杵她的额头:“蠢货!”
“皇后特地说那句珊瑚易碎,不就等着你这样的蠢货撞上去么?你就那么愿意给人当枪使?”
此时众女皆在婕妤之后不远处,听不清二人所言内容,却也知道黄美人正受排揎。
黄美人涨红了脸,“婕妤……难道就仍那南国贱人一直压在婕妤头上?她一入宫,就跟婕妤享用相同份例,所用宫人更比婕妤多出十余。如今最好的饰物被皇上拿来赏了她,明天过生辰的是婕妤,又不是她,这不是给婕妤添堵吗?妹妹实在替婕妤不值,才想出这主意给婕妤出出气……”
“住口!”乔婕妤厉声打断她,揪着她衣袖来到墙下,压低声音道,“我难道不知你的心?可你这般愚蠢,以后我怎敢再交代你替我办事?上回你扳倒她不成,这回还想毁了圣上所赐之物,你是嫌自己活的太顺当了,非要找点罪受么?”
“可……可是……”就这样任由容渺耀武扬威地戴着那套红珊瑚出来显摆,比让人扼住喉咙还更让她难受啊!
“难道我想看着她戴那套红珊瑚出来给我添堵?”乔婕妤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黄美人忠心是忠心,好用是好用,可也太过愚蠢短视,“明天……”
凑在黄美人耳畔,低低说了几句。
黄美人眼眸一亮,惊喜道:“婕妤是说,让她自己亲手打碎御赐之物?太好了!那珊瑚是先太后之物,被她打碎了,皇上肯定大为恼怒。还是婕妤聪慧,若非婕妤提醒,妹妹险些闯出大祸来了!”
“你去吩咐那汤尚宫一声,就说皇后娘娘说了,明天每人都得戴御赐的头面参宴,让皇上瞧着心里高兴……别让那靖安钻了空子,她若不戴出来,咱们可没法子闯进她宫里帮她把东西毁了!”
一说到这个,乔婕妤气就不打一处来,也不知那靖安郡主给皇上灌了什么迷汤,竟让皇上亲自过问她所用之人。如今乔婕妤、皇后等人精心安排的眼线一个个都被从锦兰宫调离,锦兰宫剩下的不是靖安自己带来的人,就是皇上赏的人,他们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黄美人连声答应,告别乔婕妤,快步追上了司珍局尚宫,将乔婕妤教她的话说了一遍。
容渺收了头面,心内也是欢喜的。她虽离经叛道地参过军,到底仍是个年华正好的女孩子,这样用心的礼物,她岂会不爱?因此珍之重之地亲手收好。听说皇后吩咐明天必须戴着它出席生辰宴,她还有些舍不得呢。明天是乔婕妤的好日子,又不是她的,她打扮得那么扎眼做什么?白白抢了人家的风头,反惹得天怒人怨,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乔婕妤一时风光无两,宫内张灯结彩,久不穿红着绿的后妃们仿佛园中一夜绽放的百花,借着乔婕妤千秋宴的机会好生打扮了一番。与朝臣议事毕的杨进听得隐约的丝竹之声传来,忙里偷闲决定去后花园凑个热闹。
戏台搭在听涛苑,此时一段戏唱完,正由宫里的舞姬们表演歌舞。乔婕妤坐在皇后身侧闲闲饮着香茶,并不见得有多么欢喜。黄美人左顾右盼,远远瞧见玄色龙纹衣角在花树之后闪过,身后跟着数名宫人内侍,不是北帝是谁?当即欢喜地起身,怎知杨进脚步一顿,不知与吴松说了句什么,转了个方向,又离开了。
黄美人正疑惑间,那边乔婕妤刚巧朝她看来。两人交换个眼色,心照不宣地一笑。
梅时雨跟着宫人绕过一片杏林,一路走的都是偏僻小路,心生警觉,问道:“敢问姑姑,究竟皇后娘娘何事传召小人?”
这条路是往听涛苑而去,但舍大路不走,专走林间小径,未免鬼祟了些吧?
那宫人头也不回地道:“娘娘叫你在静芳阁中稍侯,有要紧事着你办理,此事不宜声张,你只管听令便是。”
梅时雨心中暗暗警惕,情知多说无益。如今他身份卑微,虽管着司礼监,到底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宦人,宫中后妃哪一个将他放在眼里?当内侍,要么跟着皇上,要么主子得宠,否则很难翻起大浪来。如今皇后有事找他秘密办理,若办得好了,那今后的好日子自不必愁,万一中宫诞下嫡子,他再能加以辅佐,将来内宫首席,也不是不能肖想的。可若办不好,或是出了什么岔子,这事可就……
胡乱想着,宫人已在一座气派的楼宇前停下脚步,“你进去吧!娘娘说了,你安心等一会儿,她忙完宴会那头就过来亲自见你。”
梅时雨躬身应下,待那人走了,才推门而入。
静芳阁与戏楼听涛苑相邻,并无院墙,是个单独阁楼,一层大殿中空,平时人迹罕至,只有每逢佳节之时,宫中开宴,才会用到这处地方。平时各宫小宴,均由各宫自行安置。今日乔婕妤生辰,宴会设在隔临,皇后请他来此议事,想是便为图隐蔽、便利。
他在殿中恭立片刻,四处打量,这里很整洁干净,空气飘着好闻的熏香味道,想是刚刚有人洒扫过,还焚过香。因国丧的缘故,宫里久不设宴,此时一应桌案摆设全无,只靠里放着一架屏风。
细细一听,似乎还有声响从屏风后传来。
梅时雨下意识地朝那屏风走去,猛地将屏风拉开。
霎时,四目相对。容渺鬓发松散,满面潮红,水眸如泣,盈盈望向他的表情,一如从前般痴迷崇拜。
“表妹……”梅时雨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口干舌燥,望向他的表妹,有种想要扑上去,将她搂抱在怀肆意揉搓的可怕欲、念。
可是,表妹为何在此?他是奉皇后之命在此等候的呀!
第69章 私情
杨进大步朝听涛苑走去,尚未进入大门,身后吴松揪住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宫人,喝住一问,原是罗小媛身边的侍婢,见到杨进,大为惊恐,哭哭啼啼地不敢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