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过吗……”殷旬仿佛自问一般,轻笑一声,“难过人真是胆怯懦弱啊……”
烟花偏头,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大师兄说的不对。
她沉声道,“可是师兄,害怕是可以斩断的。”
殷旬将视线移到少女身上,看见少女正认真地看着自己,“第一次进刘肆先生的秘境时,我确实被鬼怪吓到了。晚上也不敢一个人睡觉,但是我可以去大师兄床上睡,那样我就不害怕了。”
殷旬微愣,又听她接着道,“后来见多了,也就不害怕了。在最害怕的时候我有师兄,后来每次面对邪祟时,我想着师兄就不害怕了、就有力气挥剑了。到最后,哪怕不用想着师兄我也能一个人面对这些可怕的东西。”
少女的眼睛黑得纯粹、亮得可怕。她脚下是白茫茫一片的雪地,头顶是如墨色般漆黑的夜空,握着长刀,专注地望着殷旬,缓慢却笃定道,“我总有一天不会畏惧的,不论是什么。”
那双眼睛里爆发出来的坚定和信念太过炽热,让殷旬半晌无言。
他想,他明白为什么每一世的卫黎都会喜欢上面前的这个姑娘了。
不单单是修为、听话这种肤浅的原因。鸣烟铧的身上永远有着吸引人的地方。它被少女埋在那身黑衣之下、刀剑之中,没有人可以斩断,璀璨无比也坚硬无比。
那是他和卫黎都渐渐堙没的东西——赤子之心。
或许不论是从前的他还是玄鸿门都看错了人,得天独厚有望飞升的不是卫黎,而是鸣烟铧。
哪怕她不过是双灵根的普通资质、哪怕她不算聪明、哪怕她毫无根基,但这天底下,可能没有在比她更容易飞升的人了。
殷旬不行,江愁枫不行,卫黎也不行。
大雪骤停,隆冬这天,过去了。
这一年之中最冷的一天,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牙晓、芝士就是力量的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五十四章
江愁枫的院子坐落在城内最繁华的地段, 据说是因为他妹妹江愁眠喜欢看雪, 当时他就来北边的眠城盘了个小院子等着当做妹妹的嫁妆之一。
不过三百年过去了, 妹妹并没有出嫁,反倒是妹妹养的狗生了一窝又一窝。
院子施了结界, 进去后并无多少灰尘,唯一的问题是这是江愁枫作为送给妹妹新婚的婚房,于是烟花和殷旬踏入的时候——满堂红。
烟花四顾之后点了点头,“红红的,是大师兄喜欢的样子。”
殷旬抱着胸单手捏下巴,“不,如果是我来准备烟花儿的婚房的话,会比这个好看很多。”
“嗯。”烟花也这么想, 大师兄一向来在修饰上很有见解。
两人毫不在意的用着人家的婚房休整了片刻,等冬天的天大亮之后,殷旬带着烟花出门了。
“师兄, 去哪?”
“去城里看看。”
“哦。”烟花跟着眼前的这抹白, 下意识的开始发呆, 却忽的头上一重。
“不许发呆。”殷旬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 “这次不买东西,烟花儿要注意周围。”
“哦。”
两刻钟后
“大师兄,不是不买东西吗。”
殷旬动作顿了顿, “呀,差点忘记了。”他将手里的簪子放回去,轻咳了一声, “不过烟花儿有注意到这些商贩和从前的有何不同吗。”
烟花盯着就站在一旁的掌柜看了看,然后答道,“比从前的更欢迎大师兄了。”那个人好像希望大师兄直接把这个店买走了一样,两眼都在冒光。
两人心里传音,直接将声音传到对方耳中,因此站在一旁哈腰的掌柜并没有听到什么,只是有点莫名其妙为什么两人突然都在看自己。
“是了,明明再过两天禁令就开始实施,这些人为什么还会待在这里不走呢?”殷旬凤眼中带着点点笑意,意有所指道,“烟花儿,你要记住,永远给自己留点余地,绝对不能抱着任何侥幸心理。”
否则,只会像是第三世自废灵根的他一样……
烟花偏头,“师兄是说,他打算最后一天再走吗?”
“不错。”殷旬食指和拇指捏着那支簪子来回转动,“不要让你的贪念占了上风。如果魔族真的遵守和十大宗门的协议等到第三天再进城还好,一旦他们背弃了约定提前入城的话,留在这里的百姓只有死路一条。”
“不要为了蝇头小利或是一时的安逸自在而冒险,”他看向烟花,眸色沉沉,“永远不要。”
烟花受教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殷旬转身又挑了两只簪子一只发钗包起来带走。
“师兄,”出门了之后烟花忍不住问道,“你买那么多发饰给谁。”
每到一个地方殷旬逛街回来总是买很多看起来没用的东西,什么话本、发饰、彩带、裙子,可是师兄似乎也并没有要送的对象。
“给烟花儿呀。”大师兄笑眯眯地回答。
烟花疑惑,“可我不用。”她甩了甩自己用一条红色发带扎起来的马尾,“用这个。”
“等烟花儿长大了用。”
烟花……烟花忽然觉得做个小孩子也挺好的。
两人向城外走去,除了个别几个不要命趁着最后几天赚钱的店主,大部分住宅门口都码着大包的行礼。
路过的一户人家刚好开着门,年约二十的女主人从里面走出来,抱着一个双臂无法围住的大竹框,手臂上还挎着一个沉重的包袱。
她出来的时候正好和烟花四目相对,见到少女一身黑色劲装手提长刀的仙门装扮后愣了愣,随即立刻带着东西退回了家里,砰的一声重重的关上了大门。
关上之前,烟花清晰的在她脸上看见了愤怒。
少女低头,心里有些难受。她知道女子愤怒的原因,那是在愤恨他们放弃了这座城池。
两人继续外城走去,所到之处,那些本来正在弯腰收拾行李的百姓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言不发地看向两人。
他们什么都没说,却仿佛有巨大嘶吼响在烟花耳边。
这条路似乎十分漫长,是烟花走过最长的街道。
路面空旷平坦,却让烟花觉得比当时闯九尾蛇时的路还要艰难。它没有任何实质的障碍,却四处凝固着压抑的绝望。
这样无形的对手让少女手中的长刀宛如废铁,没有半点作用。
再强大的邪祟,她尚且可以努力做些什么,哪怕是用力到握刀的虎口开裂出血,烟花也是有地方可以用力的。
可是现在不行,她没有挥刀的对象。
那些视线静默的打量着衣着光鲜的两人,烟花低头,手里的长刀静静地躺在刀鞘中,她站在原地小声道,“师兄……”
殷旬叹了口气,他自然明白少女到底在难过什么。
的确在颁布禁令后,眠城的百姓是很气愤的,他们气愤十大宗想都不想就放弃他们,他们气愤自己从前是对十大宗那样的崇敬,他们更气愤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为求自保地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