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厨房做晚饭的老大媳妇又探出头喊道,“天黑道滑,你这死丫头慢点跑!”
沈戈扶着徐乾奎回屋坐在椅子上,好半天徐乾奎才压住这阵咳嗽,有气无力问道,“你跟着宣州林家的船过来的?林家找着人了?”
沈戈简要答道,“找着了。赶巧林夫人他们跟我们一块在寺庙躲雨,所以我和三叔就跟着上了船,去宣州镖局里报镖船被水冲走的事。”
徐乾奎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这么说,今天在一线峡跟匪老大他们打起来的,是林家人?”
“严格论起来,是我。”沈戈解释道,“我昨晚在下蔡码头过夜时,有人摸到船上去要我的命,被林家请的镖师帮着挡下了。谁知那人还不死心,今天又找了一线峡的水匪劫船。”
徐乾奎瞪圆了眼睛,“是什么人要杀你,哪条道上的?”
沈戈正色道,“阿翁,这件事牵扯甚多,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向阿翁保证,我绝没做过对不起天地良心的事。想杀我的人,我也能对付,您别担心。”
“你小子我还信不过么?不过还是……”
徐乾奎的话还没说完,徐老大从外边快步走了进来,小声道,“爹,江老三来了。”
江老三,指的是一线峡江匪的三当家。徐乾奎点头,向沈戈抬了抬下巴,“你先进去歇会儿。”
沈戈站起身,压低声音道,“阿翁只要按着望萍镇的规矩办就成,我跟一线峡的恩怨,出了镇再跟他们算。”
徐乾奎点头,示意大儿子把人带进来。
江老三一进屋就嚎上了,“奎叔,我大哥让人给害了,二哥也受了伤,还死了三十多个弟兄,我这心啊……”
徐乾奎假装吃惊,“怎会出这么大事儿?”
江老三当然不能说是他们杀人不成,反被人杀了,只哭道,“杀我大哥和弟兄们的凶手乘船进了寨子,请您老行个方便,我就算豁出这条命去,也要给我大哥和弟兄们报仇!”
徐乾奎沉下脸,“三当家也看到了,镇里房舍冲垮了一大半,就算房舍还在的,也是家家挂白,户户哭声不断。全靠着船坞的进项,镇里人才能买棺材、买药、买粮。三当家倒说说,想让我给你行什么方便?”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江老三不哭了,也不吭声了。
徐乾奎又咳了几声,才缓和语气继续道,“三当家是个明白人,我知道这主意肯定不是你出的,这话我就当你没说过,以后咱该怎么处还是怎么处。你跟船上人的恩怨,出了镇子怎么算我管不着,但在你们若敢在镇子里动手,望萍镇的人绝不会袖手旁观。”
这次,确实是他坏了规矩。江老三抬手烦躁地揉了揉脸,跟徐乾奎说了实话,“奎叔,我跟您吐个实底,这话您老可不能往外说。前些日子,官家人找上我们,说只要我们能改邪归正,不只前事就既往不咎,还给我们指了条明道儿。林家船上有官家点名要抓的人,规矩我都懂,但这是官家的人的意思,还请您老行个方便。”
徐乾奎又是一阵剧烈咳嗽,里屋的沈戈握紧了拳头。
江老三起身给徐乾奎端了杯茶,眼角眉梢挂着藏不住的得意,“得罪官家是什么后果,不用我说,您老也明白。您看……”
徐乾奎接过他的茶放在桌上,一本正经道,“官家抓人都有正经的抓捕文书,三当家把文书拿来,不用你动手,我亲自去把人抓过来交给你。”
他要是有朝廷的海捕文书,还至于跑过来跟你这个老东西废话?江老三脸一沉,“奎叔,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上,能说的不能说的我都跟您老说了,咱也别绕弯子,你老给句痛快话吧。”
第69章 谈崩
痛快话?
徐乾奎也拉下脸,“我虽然顶着望萍镇里长的名头,但也做不了大伙的主。如果你非要句痛快话,我这就敲钟聚集镇里的老少爷们议事,大伙同意让你们进,我亲自去拉水闸。”
这事儿,是能摆到明面上议的吗?江老三黑沉着脸,“奎叔够意思,咱以后走着瞧!”
徐乾奎最后提醒道,“你爹在世时,对我高低不错。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再劝你最后一回。川子你斗不过江老二,别到最后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银子。”
“老子的事儿轮不到你管!一线峡和望萍镇的梁子结下了,等你求到老子头上,别想让老子念旧情饶了你!”
撂完狠话,江老三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戈从里屋走出来,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徐乾奎抬手打住了。
“老子这会儿没精神,不想听你说废话。你放心,老子以前没有,以后更求不到他们头上。匪老大死了,一线峡就是一盘散沙,真不知道是哪个衙门这么有眼力,居然看得上这帮玩意儿。”
沈戈笑了,“或许他们看上的是匪老大。”
徐乾奎也憋不住笑了,好奇问道,“匪老大不是善茬,你们是怎么把他收拾掉的?”
沈戈将刘栩良守株待兔砍铁索的事儿讲了一遍,这事儿就算他不说,刘栩良自己早晚也会嚷嚷得尽人皆知。
徐乾奎啧啧几声,“敢劫刘栩良押镖的船,他们这不是上赶着找死么。”
两人聊得正欢时,徐月凤带着郎中来了。
郎中给徐乾奎问诊开方后,见沈戈一直在边上站着,忍不住劝道,“沈少爷不宜久立,还是坐着为好。”
让大儿子送郎中出去后,徐乾奎忙问沈戈,“戈儿受伤了?”
沈戈笑嘻嘻道,“只受了一点皮肉伤,不碍事。”
“你这小子真是能忍!肩膀受伤了吧?不能久站是腿上也有伤?”怪不得刚进门不让自己拍他呢。
“阿翁,饭好了。”
徐月凤端着热腾腾的菜走进来,嘴里含着阿翁,两只眼睛却盯着沈戈挪不开。
老大媳妇把鸡汤放在桌上,狠狠瞪了女儿一眼才道,“爹,郎中不让您喝酒,戈儿身上也有伤,今晚就别上酒了吧?”
徐乾奎点头,对大儿媳道,“老大带郎中去了三叔家里,你娘家侄儿不是也被砸着腿了,快抱过去给郎中瞧瞧,别耽误了。”
“欸!”老大媳妇高兴应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快步出屋关上房门,拽着女儿走了。
徐乾奎招呼沈戈上桌,“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戈儿别跟她一般见识。快过来吃饭,手还拿得了筷子不?”
“拿得了。”沈戈给徐乾奎盛了一碗鸡汤递过去,“阿翁千万别这么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伯母是为了月凤妹子好。”
徐老大老口子都看不上自己,沈戈早就知道。若不是因为一线峡水匪的事,沈戈也不会登门给人家添不痛快。
徐乾奎叹了口气,他是真中意沈戈,可惜这孩子没看上他孙女,否则就是大儿子两口子再不愿意,他也要留下这个孙女婿,“不说这些了。乌沙镇肯定被水淹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要不就留在望萍镇陪着阿翁吧?阿翁给你选块好地盖房子落户,再给你说个让你中意的好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