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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计(675)

她此生做过许多决定,唯一后悔的便是将她带回晋家,这个深不见底的魔窟。

脑海中第无数次响起胞姐临终前对自己的嘱咐。满心愧责的谢氏只觉心如刀割一般。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谢氏的眼睛闭上又张开,最终却是坐起了身来。

不顾深夜霜重。谢氏披衣而起,推开了房门。

外间月光正亮。洒在结在地面与花草叶上的一层层冷霜之上,映出清辉一片。

府中的下人们早已歇下,巡逻的府卫隔着一道墙,在内院之外来回走动着。

内院之内,则一片静谧。

谢氏一路向着西南处而去,最终来到了意兰阁。

谢佳柔自缢的那日,她没有过来,或是说,没敢过来。

而谢佳柔走的次日,原本伺候她的大丫头画眉忽然发了疯,一头撞在阁楼前的圆柱上,血流成注,就此没了性命。

府中便有不少人言,说是意兰阁中阴气太重,表姑娘死的不甘,找人索命来了。

加之府中丧事连连,更是无人敢踏足这座已经人去楼空的意兰阁。

谢氏还是这一连数日,第一个来了此处的人。

她也说不上来自己怎会鬼使神差地过来了这里,大约是为了弥补心底的愧疚,或是为了平复不安。

借着月光,谢氏伸手推开了虚掩着的阁楼大门。

“吱——”

门被推开的声音初落下,她却忽听得身后传来了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响。

似乎在朝着此处一步步靠近。

谢氏身形一僵,迟迟未敢回头。

人都道离体的魂灵会在头七之日回到最挂念不下的地方,莫不是真的吗?

是佳柔回来了?

说不上是害怕还是羞愧,谢氏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

“可是二夫人吗?”

后方却传来一道略为沙哑的男声。

谢氏容色一变,转回了身去。

月华之下,一身黑袍的年轻男子挺然而立,发白的面色略为紧绷,通红的双目中似有倦色,通身上下一派风尘仆仆的模样。

“怎么是你?”谢氏皱眉。

这不是二公子身边的一位统领吗?

隐约记得姓宋。

据说不是被派去了阮平应战吗?

“在下正想要见二夫人一面。”

宋元驹站在十步开外,便不再靠近,沉敛的眸中一阵涌动之色,微微抿紧的唇线略有波动,似在极力平息着内心的情绪,片刻之后,方才勉强算是平静地开口问道:“在下只想求得一个真相,她当真是自缢而亡吗?”

谢氏又是皱眉。

“我不信她会这么做。”宋元驹站在那里,目光环视着意兰阁四下,道:“我走的时候,分明跟她说的好好的,她绝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说走就走了。”

“……原来是你。”谢氏微微动了动嘴角,满是苦涩之意。

谢佳柔的改变,她一一看在眼中,却不知竟是有了心念之人的缘故。

真是难得。

也真是……可惜。

分明是有机会逃离这个地方的,换一种方式来生活的。

“还请二夫人如实相告——”见她不语。宋元驹反复问道,口气中满都是固执。

谢氏适才抬起了眼睛看向他。

“没有什么真相可言。”她说道。

宋元驹闻言竟笑了一声,道:“若果真如此,二夫人又何故深夜来此借景凭吊。”

他不信。

他很确信他走的时候她有多希望自己活着回来,他能看得懂她眼中的希冀。

她想离开这个地方,她想活成自己,她相信他会遵守承诺!

“那已经不重要了。我只能告诉你。她不曾留下什么仇怨需要你去为她解决。”谢氏转回身去。望向大堂中一成不变的陈设,声音愈低了些:“她是个不幸的孩子……可她走的时候很干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而那些不干净的。她想她绝不会想让他知道。

既已化作云烟清风,便由它去吧。

宋元驹身形一顿,眼中种种情绪倏地化成了悲凉。

他得到消息之后,连夜从军营赶回。这一路他想了很多。

唯一支撑他日以继夜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的念头。便是她死的冤枉,他需要为她报仇。

可她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竟什么做不了。没有什么可做的。

四下一时沉默,仿若无人之境。

谢氏望着堂中的情形不知多久,再开口之时,已再没了方才的诸多情绪。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该是私自离营回京吧?”

宋元驹未语。

“我今夜且当从未见过你,你回去吧。”

宋元驹仍然没有说话,也没有要离开的动作。

“她葬在了何处?”他忽地问道。

谢氏微一闭眼。似是轻轻叹了口气。

“城外梅林,北墓园。”

宋元驹冲着她的背影无声拱手作谢。转身而去。

……

初冬刚至,还未到梅花盛开的时节。

宋元驹带了两坛子陈酒过来。

这是去年他同石青一起埋下的,他那时跟石青说,要等他成亲娶妻之日,才能挖出来。

石青取笑他说,那不知要等到多少年之后了。

竟被他一语成箴了。

这个书呆子还是个乌鸦嘴。

宋元驹盘腿在墓碑前,将两只海碗载满了清酒。

一碗缓缓洒在了墓碑前,一碗仰头送入口中。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闷头喝酒,大醉了一夜。

次日早,霜气还未散去,他睁开眼睛,起身折了一支刚打了苞的梅花枝,斜斜地竖在了墓碑旁。

“且让它陪你数月,来年再给你送茉莉来。”

晨光微熹中,他上马离去,一路未有回头。

……

时隔近十日。

阮平大营中,已呈现躁动之势。

“你可算回来了!”

宋元驹一下马,石青便快步走了过来,紧紧锁着眉头道:“你作为一军之帅,大敌临前,竟一声不吭地没了人影!我拼了命地给你瞒了五六日,却还不见你回来,只有同军中将士说是主子密召你回京议事!韩家军趁着大军无主,偷袭了三次!虽勉强支撑,却致军心涣散!你若再不回来,我正打算传信给主子,让他撤了你的主帅之位,好换个靠谱儿的过来主持大局!”

宋元驹将马拴好,似没听见一般。

石青见状更是来气,冷脸质问道:“你且说说,这半个月来,你究竟是办什么正经事去了?”

“我确实回了一趟京。”宋元驹总算开口,转回了身来看向他。

石青这才看清他满脸粗糙,胡子邋遢,嘴唇也脱了皮,整个人黑瘦了好大一圈儿,也沧桑了好大一圈儿。

石青微微一愣之后,方才皱眉问道:“这个关头,你回京做什么!奔丧也轮不到你这个姓宋的吧?”

“别问那么多没用的了,快跟我说说军情状况。”宋元驹一面往营帐中走,一面说道:“偷袭了三次?怕只是试探之举吧?他们不清楚我们的布军情况,怎么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