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发现那堆成了山的布匹里面,多了一个未曾出现过的箱子。
怀着好奇的心情,他将箱子打开看了一眼,却发现里面竟装了满满的,全部都是药品!
而且所有的药品都是被东瀛人严格管控着的抗生素!
这些药品,要随着送货的船只一起运往南方。
而南方,是反抗军的大本营!
那一瞬间,傅逸安感觉仿佛有一盆带着冰碴子的凉水兜头浇了下来,将他整个人都给浇透了。
时候明明是夏天,但傅逸安却只觉得冷,那股莫名的冷意透过皮肤,渗透进骨头缝里,一直钻进了灵魂深处。
傅逸安眼见到过自己的兄长曾经的那些学生们,是如何痛恨他的,也是亲眼见到过北平城的百姓们,是如何唾弃他的。
“汉奸”,“叛徒”,“卖国贼”……
种种恶毒到极致的话语,如刀子一般的扎进人的心底。
不见血的硝烟,才最是伤人。
若是兄长当真那样做了的话,倒也算不得什么,就算是被唾骂,被瞧不起,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可偏偏原本的事实并不是这样!
傅逸安红着眼眶,满脸无措的注视着沈听肆。
这是兄长第二次踏上这艘商船,在周围无数国人鄙夷的目光下,和那些搜查船只的东瀛士兵们言笑晏晏。
可兄长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幸福安稳的日子,而是为了那些反抗军们能有药品,在战场上受伤以后还能够活下来,能够保住一条命。
心底升起的秘密麻麻的疼痛,如同潮水一般,几乎要将傅逸安彻底的给淹没掉。
他从来都不知道,从来都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
他曾经还误会过兄长,还以兄长投靠了东瀛人,放弃了傅家的继承权,而沾沾自喜过。
可兄长明明比他大不了几岁!
一个被几乎所有人唾弃的,一个生活在足够富贵的家庭里的,本该安安稳稳度过青少年时期,然后坐上一家之主的位子,顺带在大学里面教教书,收获无数人敬仰的人。
却在所有人都未曾看到的地方,背负着本该并不属于他的骂名,瑀瑀独行。
傅逸安不知道被兄长送去的这些药究竟可以救下多少反抗军的成员,也不知道这些药究竟是如何搜集起来的。
但他知道这一定千难万难。
可到现在为止,除了他以外,从未有任何一个人发现过兄长的所作所为。
没有人知道他那看起来漆黑无比,恶毒异常的心脏里面,包裹着一个怎样爱国的胸怀。
兄长不说,却只偷偷的做。
众人只知道北平大学最年轻的教授,傅家的长子,是一个卖国求荣的汉奸!
傅逸安每一次的呼吸都变得无比的煎熬,他不知道该如何透露,他已经知道了兄长所做的事情,他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够帮一帮兄长。
所以他只能,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偷偷的,告诉兄长。
他和他是一起的。
“我看见了你往布匹里面藏的药。” 傅逸安如是说着,渴望得到沈听肆的回答。
可他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万一傅青隐觉得他不怀好心怎么办?
他害怕在沈听肆的脸上看到忌惮或者是怀疑的神色来,于是只能强迫自己扭过头去。
就像是一个鹌鹑一样,看不见,就可以当做从未发生。
傅逸安说完这话就一边往前走,一边竖起耳朵等待,可他走了好几步,却始终未曾听到身后的人有任何的话语声传出来。
下意识的回过了头去,想要看看沈听肆究竟在做什么,结果就看见对方站在原地没有动,正眉眼含笑的望着他。
傅逸安悄然藏起不断颤抖着的双手,哑着嗓子问了一句,“兄长……你就没有想过我会告密吗?”
一旦他将这件事情告诉东瀛人,那么迎接沈听肆的,就是必死的结局。
沈听肆轻轻摇了摇头,无比肯定的回答了一句,“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
为了能够保证这批药品可以顺顺利利的到达南方,也确保自己的身份不会被揭穿,沈听肆对于这批药品的看管自然是十分严苛的。
傅逸安自以为不动声色的查验了这批药品,可实际上,沈听肆在他动手后没多久就已经发现了。
在傅逸安监视着沈听肆的这几天时间里,沈听肆也在一直观察着傅逸安。
若是在这个过程当中,傅逸安表现出一丝一点想要告密的想法,恐怕他现在就没有机会再站在这里和沈听肆说话,而是一具永远都没有办法再开口的尸体了。
原主傅青隐对于这个弟弟的感情其实是非常复杂的,在幼年的时候,傅青隐也想要和这个弟弟友好相处,就像其他人家的兄弟一样,相亲相爱的。
可奈何傅逸安事事都要和他争个高低,而且每次见到傅青隐的时候都是夹枪带棒的,说话的时候可是专门挑着往对方痛处去扎。
或许是当局者迷吧,沈听肆却发现了这兄弟俩的另一个方面。
比起针锋相对,沈听肆则是看到了傅逸安渴望和自己的兄长并肩作战的一面。
傅逸安实际上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哥控,在他的心里,兄长永远都是最棒的。
兄长就是他这辈子的人生目标,他在始终向着这个目标而努力。
这也是沈听肆在发现傅逸安观察着自己的时候,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对他下手的原因。
如今看来,他的猜测并没有错。
得到沈听肆肯定的回答,傅逸安心底的酸涩更重了几分,“可是他们……全部都在骂你。”
沈听肆颇有些诧异,他歪了歪脑袋,带着些许疑惑的开口,“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我而言,”在傅逸安面前,沈听肆一点一点的,将原主的想法剖开了来,“我只要做了我认为对的事情,并且并不会因此而感到后悔,那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旁人如何去说……与我何干?”
傅逸安的心脏突然泛起一股钻心的疼。
如此漠然的眼神让他明白,沈听肆从未在乎过那些身后名。
——他只做他自己想做的,至于别人的看法和眼光,全部都无所谓。
他咬了咬牙,转身走回沈听肆的身边,抬起头来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让我帮你,好不好?”
一个人背负着这么多,真的太累太累了。
哪怕是可以帮兄长分担那么一丁点,也可以让兄长稍微喘口气吧?
沈听肆没有回答,仿佛是在思索着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傅逸安清晰的话语终于变的呢喃了起来,带着一丝呜咽的悲鸣,“兄长……求你,你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在原本的剧情当中,傅青隐独自一个人承受着一切,从未有人知道他的想法,也从未有人对他伸出过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