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窄小, 路边立着电线杆,刘婕紧张地前后左右张望,视线里多了个慢悠悠背着手跟狗并排走的老头,正从巷子另一侧朝这边走。
刘婕降下车窗:“姥爷!”
老头四下看了看, 寻找声源,陈昭将车开到门前开阔地,刘婕探出半个脑袋, “姥爷!”
瘦小的老头抬头,黝黑脸庞泛起皱纹, 笑得爽朗,“小楠来啦。”
刘婕指挥陈昭将车停下,推门下车,姥爷也走过来,他知道陈昭,今天是第一次见面,陈昭跟刘婕一起叫姥爷。
老头眼光洞然,在陈昭身上停留片刻,轻轻颔首。
“姥爷,你刚去哪了?”刘婕问。
“今天你姥姥不在家,我想家里来小孩,你们没吃的怎么成,打算去镇上买点零嘴。这边骑电动车刚出门,”李德民讲得抑扬顿挫,又做恍然大悟状,“我这一走,你们来了,家里没人怎么办。”
李德民顿了顿,“我就去前面你表舅家坐了会儿,今天部队定点帮扶东西发下来,你表舅非让我给他们记记账,哎呀,这一坐,就是大半天。”
老头将一段心路历程讲得生动,好似情景再现。
后备箱打开,陈昭垂眸看着说话的人,他勾唇,转瞬而逝的几个瞬间眸底有些恍惚。
刘婕说:“我带了饼干和奶粉。”
“我不爱吃那些。”李德民摆手,“不吃不吃,你走的时候带回去。”
“才不要。”
刘婕去拿自己带来的东西,才注意到后备箱还有另外几箱补品,她看向陈昭,后者自然地将东西一起拎下来。
“这么多饼干奶粉?”李德民惊讶万分。
陈昭说:“先前过节,家里收了点茶饼,一直闲着,不知道姥爷爱喝不喝,当尝个鲜了。”
“哟,这茶叶、不是,茶饼......我听人家说这茶饼都贵呢,一张小饼好几万。”李德民不识茶叶,只晓得自己平时喝散茶叶的嘴享受不起这个,他连连摆手。陈昭勾唇笑,“没这么贵,姥爷。”
刘婕手里提了两箱东西,推李德民进门,“收下收下统统收下,今年过年轮到你外面老头炫耀了。”
几箱礼品贴墙角放下,李德民忽然惊呼一声,“哟,茅台!”
刘婕给他吓了一跳。
老头瞳孔放大,直勾勾盯住某个箱子,快步走过来,弯腰,屏息,仔细打量。
“贵州茅台酒,嘶......呦!53度,还是15年的。”老头眼睛瞪得像铜铃,颤颤巍巍凑近了,拱一拱鼻子,回头说:“这可、这可是好酒。”
老头好酒,每天二两,雷打不动。刘
婕看向陈昭。
陈昭笑说自己不懂酒,今算是遇到行家了。
“这里面门道可真不少。”李德民喜笑颜开,拉住陈昭的手,“孙女婿,你来,你来跟我喝两杯。”
刘婕赶紧解释职业原因,陈昭不能喝酒。李德民惋惜,出门前频频回望。
家里有事向来是姥姥操持,老头喜欢做木工,电锯一开,两耳不闻屋里事。
不知道是不是两瓶酒送到了心坎上,今天老头格外热情,去后院摘了新鲜瓜果蔬菜,又去厨房烧柴,甚至亲自做了道菜。
老头站在炒锅前熟练地使用锅铲,倒各种调料。
锅铲碰铁锅,发出有节奏的剐蹭声,厨房内油烟缭绕。
刘婕躲到厨房门口,用手背蹭眼睛,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她看过去。
陈昭看着她眼泪汪汪的眼睛,乐了,“去洗洗。”
刘婕从厨房走出来,拧开露天水龙头,弯下腰冲洗双手和眼睛。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湿漉漉地抬头,“陈昭,我第一次见姥爷下厨,我都二十六岁了......甚至今天中午还是舅妈过来送饭的。”
陈昭笑着调侃,“我有这么大面子么。”
“你的酒面子比较大。贵州茅台哎,名气很大,应该很贵?”
“不知道,从老太太那里搜刮来的。”
刘婕看着他,长大嘴巴,“哇,你是土匪头子吧。”
陈昭并指抬她下巴,“我是土匪头子,你是什么?”
刘婕被迫仰头,她鼓了鼓脸颊,眼睛看向别处,“......我当然是良民。”
陈昭笑了声,“哎,你知道土匪最爱抢什么?”
.......最爱抢良民。
“饭还没做好。”刘婕羞恼,推开他的手,陈昭作势要抓她,她侧身,灵巧地躲开。
“三叔......”
门口有动静,刘婕赶紧牵着陈昭一起躲进厨房。
“姥爷外面有人叫你。”
“啊?”李德民挥着锅铲,茫然回头。
“外面有人叫你。”
李德民嘱咐刘婕把菜盛出来,可以开饭了,他擦擦手,走出去。
“三叔!你家这个小刀锯我给你送回来了!”外面粗噶的女声说。
厨房做了纱窗方便散烟,刘婕侧身站在墙后,不叫自己漏一点身影。
陈昭问她躲什么。
家里养的小土狗咬着尾巴窝在土灶边取暖,刘婕蹲下人,招手叫小狗过来,摸摸脑袋,“可能是舅妈或者婶婶之类的,我跟她不熟嘛。”
她不喜欢社交,家里来客就喜欢躲起来。
小狗脖子上挂了个粉色的吊牌,手艺做工都眼熟,陈昭眼睛微眯,“这是那天在克林门口碰见的小狗?”
“嗯。”刘婕点头,“它原来住在垃圾桶旁边的纸箱里,后来那里被整顿了,它没地方去,我也没空每天溜它,就送到这里来了。”
小白被养得膘肥体壮。
“小狗不是亲近人么。”
小狗亲人?刘婕手搭在小狗脑袋上顿了顿,没想明白陈昭为什么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陈昭漫不经心地笑。
说她是小狗不应该社恐?
刘婕忽然明白过来,她握住小白爪爪,张牙舞爪命令小家伙,“咬他。”
小白龇牙咧嘴做凶猛状。
陈昭弯腰,握了握它的爪爪。
“......孙女婿过来了吧?刚才我过来,几个婶子说看着车里像小楠呢。”外头的女人忽然扬声。
呃。
刘婕像被一盆水浇透的蔫花,耷拉脑袋。
中年女人面善,似乎是村子东头的一个嬢嬢,为人毫不见外,还没见到刘婕就开始夸孝顺云云。
刘婕打招呼,身边有个男人,挺拔出挑,英俊矜贵,跟她一起叫了声嬢嬢,声音低沉磁性。
中年女人从他一出门就被抓住视线看顿了两三秒,才继续说话:“这是小楠男朋友吧......?”
“咳咳。”李德民清嗓子,跟两人站一起,“孙女婿。”
“哟,外孙女婿?”女人目不转睛盯着陈昭,“三叔你真好的福气。”
她假意责怪,“小楠也真是的,结个婚不声不响。”
刘婕讪讪赔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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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民家是村子里寻常的平板房,砖石地面,夏秋两季阴凉避暑。小院宽敞,堆了许多木材与电刨、电锯和墨斗之类的工具,另一侧是刚做好的几个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