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又一剑,宋玘杀红了眼似的,只到看见那络腮胡,她手中的短剑倏然坠落。
“小、小姐……”
络腮胡也怔了下神,趁这个节骨眼,云翰一刀刺中他胸膛,随后拉着呆愣的宋玘上了马车。
辛力一刻也不敢再耽搁,抬手重重地摔了一鞭,那马儿吃痛,像离玄的箭般飞奔而去。
马车颠簸,元小芫一手扶住宋玘,一手护住腹部,额上豆大的汗水不住地向外冒着,方才那一幕她全然看到,明白宋玘此时的疑惑。
强忍住身体的不适,缓缓说道:“楚王与护国侯府联合……谋逆……”
宋玘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结巴道:“你、你……”
说谎这二字在宋玘喉中堵着,却怎么也道不出口。
她垂眼望着掉在车内的那副短剑,眼角隐隐渗出泪水,这短剑,还是那络腮胡当年赠予她的……
宋玘眼皮沉沉地阖上,睫毛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手上忽然多了一层温暖,她缓缓抬眼,是云翰,正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马车速度快,却异常的惹眼,快至宫墙的时候,几人弃车开始步行。
这阑监门是皇宫最小最偏之处,在最为慌乱的时刻,还能想到此地的,也只有云翰了。
此门是专用来运粪污等废物去宫外肥田的。
即便日日有宫人来此洒扫,时日一久,那股子难闻的味道也难散去。
守门不过四个人,还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见云翰掏出牌子,也是惊了一下,这样的地方何时来过贵人。
颤颤巍巍将门打开,又面露犹豫:“照规矩,王爷的随从侍卫不得入内。”
云翰点了点头,迈步来到门正中,猛一个侧身,辛力脚下如风般冲了进来,那两个身手好的也紧随其后。
守门的反应过来想要关门,却让云翰一手撑在了门上。
只是眨眼的工夫,这四人被敲晕倒地。
“你们守在这里,谁也不得入内!”
云翰冷声吩咐,那两个立即点头将门重新落锁。
云翰拉着宋玘在前引路,元小芫则被辛力横抱跟随。
这皇宫对于云翰来说,最为熟悉,哪条路静且最快,他闭着眼都摸得到。
一行人来到一处极为僻静的院子,放眼望去,连个守门的宫人都瞧不见,正屋的门匾上挂着的三个大字也落了层灰。
推门而入时,云翰面色看着很是复杂,有股说不出的悲伤。
“这是智康阁,许久都无人问津的地儿,想来较为安全。”
“智康阁?”
看来不止元小芫没有听过,宋玘也蹙起了眉头。
不敢暴露行踪,所以这屋中没敢点灯,借着透过窗纸的月光,几人环顾着四周。
元小芫的目光被屋正中那个木马椅所吸引,一看便知是孩童的玩意。
云翰也看到了,眼底悲伤更浓,良久才缓缓道:“这屋子是四哥生前住的地儿。”
那个他从未蒙面的四哥。
听母妃曾讲过,这四皇子云稚天资聪慧,不过六岁便能熟读古书,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人人都道他是神童。
可就是这样一个最得陛下喜爱的皇子,却在六岁生辰那日坠马受伤,不过一月便中毒而亡。
“中毒?”
元小芫低声惊呼,云翰微微点头。
当时四皇子服用的药中,有一味是草乌,这草乌本身含毒,原判来验时,说是草乌过量引发四皇子中毒而亡,过诊的太医也被满门灭族了。
元小芫没在出声,脑中回忆着关于草乌的用药记载。
草乌不算是珍奇异草,太医怎么可能连用量都把控不住?
想着想着,她腹中又是一痛,宋玘看到她表情痛苦,赶忙过来扶她。
“要不先去榻上躺会儿?”
元小芫面容苍白地点了点头,路过妆台时,她忽然神情一顿,哑声道:“等一下……”
抬手指了指桌上那把犀角木梳。
宋玘不明所以,元小芫咬紧牙根,将木梳握在手中,待靠上榻后,这才放在眼前仔细看着。
云翰蹙眉上前,这梳子不见了七八齿,看着不过是寻常破旧的犀角梳而已。
元小芫面容越来越沉,倏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犀角不得与草乌同用!”
“什么?”
云翰下意识扬了声调,又忙将声音压低,追问道:“你可想到什么了?”
元小芫将犀角梳递过去,解释道:“这犀角梳上掉了的齿,很有可能是被人刻意掰下的,然后研磨成粉,再想办法让四皇子服下,这便与太医开的草乌药方起了反应。”
云翰拿那犀角梳的手逐渐颤抖。
就在屋内瞬间陷入沉默的时候,栾京上空一道刺眼的白光带着尖哨般的声响,飞上了云霄。
第五十四章
楚王带兵一路杀到了正元殿, 抬眼看向天空那道绚丽的白光。
他微眯起眼,脚下步子渐渐顿住, 看向身侧的宋璟。
宋璟也摇了摇头,这带着烟火的鸣镝, 并非来自他的吩咐。
二人心中一震,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栾京城东大门上空几道弓箭飞速闪过,城头上的守卫声都未来及出,便倒了下去。
大门很快被精兵攻破,为首的便是齐王,与此同时,其他城门也被重新夺回掌控。
齐王身骑精驹, 冲在众兵之首,这行精兵气势如虹,如万马奔腾般向皇宫驶去。
正元殿门外, 楚王腥红着眼,不管宫外是何状况, 事已至此, 今夜他势在必得, 只要拿到玉玺,拿到诏书,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玉京帝王!
楚王走向阶梯, 身上的沉重的铁甲在此刻撞出金属特有的声响。
殿内闪着微弱的灯光,门后一个佝偻着背的瘦长身影,冲外面喊道:“王爷深夜带着这么些人, 持刀闯到这正元殿门口,实在是违了规矩!”
楚王脚步未停,眼神冰冷的对里面喊道:“满福公公有所不知,齐王起兵谋反,本王是特来保护父皇的!”
那干瘦的身影一甩拂尘,声音听起来隐隐有些颤抖:“陛下托奴才带话,若是王爷立即回府,今日之事便不深纠,可要是王爷还不……”
楚王彻底失了性子,直接怒声打断:“你个阉人与本王那么多废话作甚!”
话音一落,他抬腿冲着殿门就是一脚。
那身影迅速消失在了门后。
这一脚并未将门踹开,楚王狭长如缝的眸子闪出一道冷冽的光,冲身后人扬手道:“愣着干嘛,上!”
一时间灯火铺盖在正元殿每一个角落,楚王直直来到正中雕龙的金色楠木榻上。
他轻轻抚着这渴望已久的东西,由于内心太过激动,这双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翻身坐上,宋璟则一脸惊慌地跑来喊道:“王爷,福满公公自尽了,陛下……不在殿内!”
“什么?”
楚王扬起的唇角瞬间凝固,想那老东西腿脚不便,跑也跑不了多远。
他咬牙道:“就是将整个皇宫翻过来,也得将他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