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凛骁与其说是失望, 不如说是伤心。
他感觉自己也没话再跟常悟说, 一样的事、为什么郭奇就能懂,常悟就不行?
他难道会害常悟吗?
沈凛骁一向很傲, 再怎么在乎、也不可能低头去贴人冷脸。
沈凛骁沉默了,而常悟表现得比他更愤怒, 竟然直接甩下他离开。
常悟已经在西南的事上惹过皇帝不悦, 他想要抓紧机会好好表现自己,沈凛骁就这么将他从队里拽出来,会给他招来不少闲话。军营里本来就不喜欢他们这些世家公子哥,他不能让别人对他的印象更差。
常悟转身朝马车这边走来,想要通过这里回到街上去。
沈凛骁见他走了,赌气没有上前,留在巷子外等他哥。
白夕兰听见沈凛骁和常悟吵架时,下意识就躲在了马车后面。他们的对话她听不太清楚, 但能看出两人交谈得并不愉快。
对于这两人的事, 白夕兰知道得不多。但也曾听郭奇提起过, 说沈凛骁有阵子心情不好, 跟常悟有关。不过当时也说了并不是什么大事, 听语气、沈凛骁应该还是很在乎这个朋友的。
常悟路过马车时,一心想着回队的事,没有看见躲在后面的白夕兰。
白夕兰先是下意识一躲,发现常悟没注意到自己,随后看着他的背影失神。
他也要到战场去吗?
白夕兰受沈夫人情绪感染,正处于对沈凛骆离去的担忧和难过中。如今看着常悟这一身明显不如沈凛骆的盔甲,想想沈凛骁、再想想自己曾经和常悟有过的接触……
白夕兰忽然有个念头,她追着常悟跑上前去,轻声喊住了他。
“常公子。”
常悟停下脚步,有些不可置信地回身。
“你怎么在这里?”常悟下意识反问,心扑通乱跳。他没想过以这幅模样出现在白夕兰面前,而且他对白夕兰……他刚刚和沈凛骁的话,她听了多少?
常悟其实很高兴白夕兰出现。北部比西南要危险得多,他到了那里、一切难料,未必真能回得来。家中母亲因为他的决定,几乎哭瞎了眼,常悟也是怕的,他知道自己有可能倒在北部,自然是希望临走前能见白夕兰一眼。谁知道呢,万一这就是最后一眼了。
他该更温柔守礼些的,这点他对别的女子都做得很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白夕兰、反倒不受控地总是唐突她。
常悟懊恼着自己对白夕兰的问话。
有这么惊讶吗?他该行个礼问好的。她出现在这里,肯定是为了送行沈凛骆,怎么也不可能是来送别他。
“我陪娘来送大哥。”
白夕兰倒没觉得常悟态度有什么不对。她跟常悟的相处很少,虽然常悟联合沈凛骁捉弄过她……但马棚里常悟来陪她,事后也道过歉。后来她醉酒摔倒,常悟还出手帮她。
虽然,她并不是很想跟这些世家公子有太多的交集。
但是,他要到战场上去,说不定、这个人就回不来了。
本着这样的心理,毕竟是认识的人,白夕兰从身上拿出一个平安符。
她原本只是陪娘去请平安符,但那个大师多给了她一个。她和大哥身份有别,大哥有娘相送,她的平安符自然也就落下了。
白夕兰将平安符递给常悟,道:“今天我陪娘去求平安符,这个是多的。常公子你要去打仗,正好把它带去吧,保佑你平安归来。”
常悟此刻的心情,有点酸涩又有点甜蜜。
甜的是,他没料到自己随军出征前能够见到白夕兰,更没想到、自己能得她一枚平安符相送。酸的是,她话说得太清楚,生怕人误会,真就多了个平安符给他,半点遐想的余地都不给他留。
白夕兰见常悟不接,误以为自己只拿了个符、不合礼仪。
娘好像就给大哥装了个漂亮的香囊。
白夕兰摸了摸身上,意外之喜。她这两天香囊绣好了,想要送给娘却没有找到机会,就一直带在身上。
白夕兰拿出香囊,扯开把平安符装进去,再递给常悟。
“不好意思常公子,我手边没什么东西装……”
没等白夕兰说完,常悟就一副怕白夕兰后悔的模样,迅速将香囊接了过去。
白夕兰一愣,但还是继续把话说完。她道:“这个香囊是我自己绣的,本来是准备送给娘,所以特意选了松鹤来绣,正好是长寿之意。”
白夕兰说到这,也有点不好意思,她尴尬笑道:“我针线活不怎么好……”
“没有。”常悟抓着香囊,望着白夕兰的眸子有些出神,心像是被人紧拽着一般难受。
如果可以,他多想把心里话说出来,多想进一步抱住她。
我喜欢你,等我到战场挣了功名,你愿不愿意到我身边来?沈凛骁根本就不喜欢你,他只会一再地伤害你,我不会、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但是这些话,他怎么能说呢?
他自己都是个即将到边关争命的人,万一死在那,撩拨了她又做不到,实非君子所为。
常悟持剑朝白夕兰拱手行礼,他低声道:“谢姑娘相赠,我会努力活着回来的。”
常悟话说完,没给白夕兰反应的时间,转身快速离开了此地。他跑着追上队伍,很快就混入人群里。
白夕兰原本也不准备追他,她只是神情有些疑惑。不明白常悟为什么不跟郭奇一样叫她‘嫂子’,反而叫她‘姑娘’。
她明明已经嫁人,再不济也应该是‘沈二夫人’吧?
大概是常悟跟沈凛骁吵架,不想叫她‘嫂子’,着急赶路叫错了……
白夕兰也没有特别纠结这一点。这对她而言只是件顺手的小事,不值得深思。
常悟回到队伍中,直到周围没有熟悉的人,他才敢将收到的香囊拿出来细看,他摩挲着上面的松鹤,因为白夕兰笨拙的针线活,露出几日来唯一的笑容。
从喜欢的姑娘那收到一个松鹤香囊,谁听了都会觉得他可怜又好笑。
但是……常悟拿出身上焐热的碎石,将它一同放进香囊里,无比珍惜地收入怀中。
他会活着回来的。
……
太师府一家人送别沈凛骆,恋恋不舍、仿佛有说不完的嘱咐。
只是沈凛骆最后还是走了。他离开后,沈凛骁心情就一直很低落。
一方面是大哥、另一方面是好友。沈凛骁嘴硬心软,冷静下来开始后悔没有跟常悟好好解释,他也怕分离就是死别,气恼自己为什么要在那样的情况下跟常悟斗气。
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
沈凛骁躺在屋内榻上、浑浑噩噩地想着。
他随即疯狂摇头,努力将这个念头甩出脑后。
都怪那个小黑炭!非说什么要让大哥安心,还要他照顾爹娘,弄得好像所有人都会一去不回似的。
沈凛骁恼怒地盯着白夕兰。
沈凛骁占了榻,白夕兰就只能挪到书案。她一点点绣着花,看起来非常平静,好像根本不受影响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