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它们又悄悄说起来。
“噢,她能听见我们说话。”
“神仙都懂鸟语吗?”
“厉害的神仙才懂。”
“别说了,我们快点多找些虫子去喂大鸟。”
“嗯嗯,可怜的大鹏鸟……”
若荪猛地回头,问:“什么大鹏鸟?”
两只小雀又噤若寒蝉,其中一只胆大的颤颤巍巍说:“就是山脚下的大鸟,折了翅膀,好像快死了……”
若荪闻言一阵风似的飞走了,两只小雀目瞪口呆,不一会回过神来异口同声说:“真是厉害的神仙。”
寻遍了三川四海,却想不到他自己回了昆仑。若荪找到觅风的时候,他几乎没有气息了。左边的翅膀折了一半,露着骨头,羽毛上都是血,一股一股凝起来。若荪急忙弄了一碗赤水来喂他,再一些洒在他身上,让他的伤口不那么疼。
昆仑水果然是不死水,觅风补充了精气,便化出人形,虚弱地躺在一片荆棘里。他左臂的袖管已经空了,衣衫褴褛、血迹斑斑,脚上的鞋子掉了一只,另一只也破得穿不住了。
若荪紧紧抱住他,哽咽了,“我以为失去你了,我以为再也没人保护我了。”
觅风平静地打量着若荪,确信她安然无恙,疲惫地合上眼,道:“我只来看看你是否安好,我便放心了。”
若荪急忙拍着他的脸颊,唤:“觅风,你别睡!我背你上去,然后请医仙下来替你疗伤。”
觅风嘴角扯出淡淡的笑,“别怕,我不会走。应了她的诺言,便要一诺千金。”他的声音愈渐低弱,终是撑不住昏了过去。
若荪将他扛回去,请罗净暂且照看他,转身回了天界求医仙下凡去一趟。正领着医仙要下去,偶然撞见在云河边呆坐的沉锦。沉锦看见若荪,竟十分欣喜,问她:“好一阵没见着你了,要往哪里去?”
若荪不假思索邀她一道去昆仑。沉锦反问:“看你行色匆匆,去昆仑有要紧的事么?”
“觅风回昆仑了,我请医仙下去替他疗伤。”
沉锦愣了一下,接着又惊又喜,便上了若荪的云朵,跟着一起去昆仑。
夏木荫荫,水暖风和。
觅风躺在树下休憩,左臂的袖管空了,心却是满满当当的。他昏迷了几日,迷迷糊糊中一直觉着耳边有哭声,醒了才看见沉锦一双红红肿肿的眼睛。原来是她,觅风便笑了。
沉锦仔细地将托盘搁在石桌上,捋了捋耳边的发,侧头一笑。“风大哥,该吃饭了。”
觅风微微睁着眼,点头道:“你先吃,你吃完我再吃。”
“那你就这样看着我吃么?”沉锦掩口笑起来,不一会又止住了,朝疏圃池那边努努嘴,“若荪她这是怎么了,整日都魂不守舍的。”
觅风微微倾着身子探头看过去,若荪的身影纹丝不动,只有发髻上的披纱偶尔被风掠起,又落下。他思忖半晌,对沉锦说:“去叫她过来罢。”
若荪不情愿过去,那树下尽是疯长的龙须草。昨儿夜里,她本想一把火烧个干净,火折子举了半晌,却如何也下不去手。
沉锦拽着她走,说道:“想必是有事情要和你说,快去罢。”
踩着那柔柔密密的草甸,她的脚心好似被灼痛了,每一步都是煎熬。
走到树下,若荪仔细打量觅风的脸色,问:“觅风,你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你先坐。”觅风仅用一手支起身子,稍稍坐直了。
若荪听话地在沉锦身边坐下,垂眸望着脚底被微风拂动的龙须草。
觅风语气温和问她:“怎么?我回来了,你却这样闷闷不乐。”
若荪看了看沉锦,再看着觅风,沉默许久,终于开口说:“我心里很乱。发生了太多变故,我像在做梦一样辨不清真假。”
“你在想他。”觅风一语道破。若荪心头一惊,矢口道:“没有!”
觅风苦笑着摇头,“你若不是在想他,又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谁?”
“我只是……有太多疑惑,无法解开。”
“你可知道,恬墨是你母亲的关门弟子。”
“知道。”
“她弥留之际,为何会破例收一个男弟子?”觅风深深吸了口气,又呼出来,“我知道她是有心为之,也知道恬墨一定有些来历,却不曾想他有那样的身份。”
“有心为之?为何?”
觅风平静道:“我亦不明白,如今倒是懂了,她早已洞悉恬墨的身份,料到将来会惹下乱子,想以此报复天帝。”
在一旁的沉锦听见这话,呼道:“又为何要报复天帝?”
觅风与若荪相视一眼,都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沉锦的手忽然颤了起来,像受了惊似的恨不得将头埋进胸前,喃喃念着:“风大哥,你上次说的都是真的?他一直都在骗我么?”
觅风想了会,答道:“其实你也有所察觉,只是不愿相信事实罢了。”
沉锦猛地抬头盯着觅风,满脸都是泪,尽管有所察觉,她却不愿意去相信那事实。那个和她唱长生殿的男子,贵为天帝,岂是她能看透的。
若荪见状,安慰道:“你慢慢考虑,不必着急,若不想见他,可以住在我那里。”
“真要躲,我就不回去了。”沉锦惨淡一笑,“宁愿回到凡间去,当个薄命的戏子。”
觅风一怔,想要说什么,但没说出口。若荪看着他二人的情形,再望望屋里相互搀扶的罗净和于归,只觉得心酸,眼泪又没完没了地落下来。
第八章 忘川彼岸-2
夜里,月色朦胧,清风为伴。他们在小院里说笑,一边吃着昆仑的仙果。于归在讲她和罗净的前缘旧事,声情并茂,倒像是在唱戏一样。若荪和沉锦听得津津有味,暂且忘却了烦心事,竖起耳朵听于归说的每一句话,生怕错过了什么。
偶尔讲到罗净的趣事,他面色尴尬道:“都过了一万多年,你怎么还记得这样清楚?”
于归吐着舌头笑:“即使再过是十万年,我也不会忘。”
沉锦瞧他们二人幸福的模样,心生羡慕,一手托着腮支在石桌上,“这么好的故事,编排成戏多好,然后演给凡人看,他们一定喜欢。”
于归拍手称道:“好呀,你尽管编,哪里不清楚便来问我!”
“咳咳……”罗净干咳,斜眼睨着于归。
于归捂着嘴笑:“大师,你别怕羞,又不是叫你去唱。”
“胡闹。”罗净不屑一顾吐出两个字,就仰面躺在草甸上闭目养神去了。于归偷偷地在他身后躺下,小声说:“不如,为我们的戏取个名字?”
罗净闷闷地嗯了一声。
“叫高僧与妖精二三事,可好?”
罗净的肩膀抖了抖,不吱声。
于归又绞尽脑汁想了会,“小妖精智斗*师?”
众人都沉默了,各自望向远处。
于归瘪着嘴,委屈道:“那你也想一个嘛,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戏!”
罗净继续不屑一顾,含糊道:“我不擅长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