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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孙(52)

于归更加不高兴,扭头朝另一边的沉锦和若荪央求:“我连字都不会写,更加不会。你们就帮帮我。”

沉锦若有所思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不如……就取作‘桃妆’。”

于归把这两个字重复念了好几遍,越念越喜欢,一下子手舞足蹈起来,“好,就叫桃妆!你可要赶紧写,还要唱给我听。”

沉锦不由失笑,故意逗她,“你自己的故事,何必要我唱,你唱便是了。”

“我……我不会。”于归顺势推了推身边的罗净,“他这样无趣的人,就更不会了。”

若荪抱膝坐在觅风身旁,见他们这样好,心中有了几分安慰。她仰头望着银白的天河,耳边是于归和沉锦的欢声笑语,想来沉锦不久后也会醒悟,那他们都可以圆满了,唯有她形影相吊,孤单单地住在那纤云宫中。若是一直能这样下去,倒也是好的。

天河旁,那织女三星其中一颗放着微微的红光,若荪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仔细一看,那颗星子已变得通红,像是着了火一般。

若荪忙起身,指着织女星唤道:“你们看,那是怎么了?”

众人都仰头张望,织女星的确不寻常。罗净狐疑道:“像是……着火了。”

“你们且在这,我回去瞧瞧。”若荪一挥长袖,召了片云火急火燎地赶回去。

天河边的纤云宫火光冲天,炽热的风扑面而来,将天河的冰寒之气都盖了过去。

天帝负手立在宫门前,眼睁睁看着那火像妖魔一般吞噬了整座宫殿。而众多织女都默默站在他身后,暗暗惋惜。

若荪匆匆赶去,高声质问天帝:“这是怎么了?”

天帝回眸,冷冷看着她,说:“这里是恬墨住过的地方,恐怕沾染了不少魔性,我用三昧真火烧了这纤云宫。”

若荪争执道:“如今纤云宫换了主人,与恬墨再无关系。”

“可就在刚刚,梵心堕入了魔道。”天帝眉头紧蹙,痛心疾首道,“她竟然痴恋他到如此地步,甘愿堕入魔道!”

若荪震惊了,小声问:“梵心如今在哪里?”

“已下了神魔井,万劫不复。”天帝低沉的嗓音中带着自嘲,“我视她为掌上明珠,她竟这样狠心离我而去。”

若荪心底一抽,一种不详的预感中又夹杂着某种惊喜,大胆猜测:“她没理由这样做……是不是,恬墨还活着?”

“不可能!”天帝一口否决,“被神荼灯刺中心脏,不可能活。”

若荪道:“如果恬墨已死,梵心何必要下神魔井?”

天帝语塞,神情复杂看着若荪,“你是说,她追随恬墨而去了……”

若荪说不出此刻心底是什么滋味,各种猜疑、各种回忆都给不了她想要的答案,或许学梵心孤注一掷去魔界一探究竟,但她竟然没有梵心那样的勇气。

纤云宫里的一切都成了灰烬,银铸的宫殿不复光亮,通体焦黑。

后院里的龙须草被烧了个精光,连草根都不剩。若荪站在那片烧焦的土地中央,霓裳上尽是灰土。她没敢做的事,天帝替她做了。可是烧光了这些草又怎样,烧不死她心里疯长的那株杂草,那株扰得她夜不能寐的杂草越长越猛,像一团乱麻填在她胸口。

“若荪,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夜风中,玉衡清凉的声音和着焦味一齐送过来,若荪转身望着他,那一身银白在这废墟里显得格外清新。若荪望着他,没头没脑问了句:“你猜他是不是还活着?”

玉衡不予回答,素净的手从袖中取出一朵巴掌大的白莲,替她别在发髻上,“那一朵在战乱中毁了,我又拣了朵来。”

若荪没有在意那朵花,不依不饶说:“星君,你说他真的死了吗?我的手不会莫名其妙中了魔咒,一定是他在念咒。他会不会回来找我报仇?”

“你那么想见他……”玉衡落寞一笑,眸中带了几分嘲意,“不如学梵心,去魔界看看。”

若荪浑身一僵,定定望着玉衡说:“又来了,魔咒又来了。”

玉衡忙垂头去看,见若荪腕上的镯子又发出那种紫黑的光,渐渐侵蚀她的手。

若荪转身一跃飞上云端,不知要往哪里逃去,拼了命地朝前飞。玉衡紧紧追上,迎风疾呼:“若荪——别跑,你不能动用灵力,不然与魔性相斥会更难受!”

“你别跟着我,就让我自生自灭!”若荪强忍住左手的疼痛,直直往云海中坠下去。玉衡也跟着往下坠,情急之下摘了髻上的发带,变作一根长长的飘带飞出去缠上若荪的腰,用力一收将她拽回来牢牢箍在怀里,道:“我们去昆仑找觅风帮忙。”

“不要!我不要他们看见我这样子!”若荪奋力挣扎,左手的剧痛折磨得她痛不欲生,便用右手一直捶打左臂,恨不得捶断了它。

“好,我们不去昆仑,但是你别这样!”玉衡捉起她的手往自己颈上凑,“难受,便吸我的血。”

若荪狠命地想抽回手,却被玉衡钳得铁紧,举眸望一眼他认真的神情,忍不住泪如泉涌,哭喊道:“我为何要欠你这样多!?”

“定是我从前欠了你的,才要还回去。”玉衡笑得很从容,握住她的手腕一分分朝自己脖颈靠近。

若荪压制不住体内的魔性,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指甲刺入他颈侧的血管,顿时血流如注。顺着她的指尖淌下来,滴在无暇的白袍上。像是一点点梅花,又像杜鹃泣出来的血。若荪的泪也随着一道往下淌,沾湿了衣襟。

玉衡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身体里的一切都被抽离了,速度得极快,令他瞬间瘫软下来。若荪矛盾不堪,既不想折磨他,却控制不了嗜血的魔性;既享受这快慰,又极恨这过程。

玉衡越来越虚弱,唇色泛白,一点一点倒在她怀里。若荪的手也恢复了,只留了一块一块的斑驳血迹。她紧紧抱着玉衡,环望四周的茫茫云海,不知所措地哭了起来。

嘤嘤的哭声随风而飘,在云雾中穿绕不绝。“你何必待我这样好,玉衡……” 

第八章 忘川彼岸-3

担心玉衡太过虚弱不能回天界,若荪带他到昆仑,喂了几碗金水下去,脸色已经恢复了。

于归凑在床边,见玉衡睁开了眼比谁都高兴,叫道:“他醒了!师姐!”

罗净疲惫地歪在一张竹椅上想着事,被于归这一叫打扰了,十分不悦,用力咳了两声,“病人需要清静,你出去熬药来。”

等于归嘟嘟喃喃着跑出去,罗净调了调气息,对若荪说:“魔爪不会无缘无故地嗜血,定有内因。你过来,我且替你把脉。”

若荪便将手递过去,玉衡也紧张地望过去。

罗净闭目凝神听脉,忽而指尖一颤,目光如炬看向若荪,“你……有身孕了。”

屋内的空气霎时如凝固了一般,连呼吸都闻不见一丝一毫。

若荪愣了许久,缓缓笑了。她头一回笑,笑得那样勉强、那样无助和凄惶。明明该哭的,她却愣是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