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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20)

柔丝想了想说:“我觉得,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本恩没有接话,想了一会,他指着内洞的方向对咕咕说:“你知道,如果我们出去是活不了的,我一定要往里走,你真的愿意帮我们,就带路!”

咕咕的手大力比划着,柔丝咽着唾液翻译:“他说,那里面,有大的,什么东西。”

又看着本恩,说:“我不太明白,或者,他的意思,是指妖怪?”

柔丝说:“前一阵有人死在洞里,哥哥,我们真要进去吗?”

本恩也有些心慌,他闭了会眼睛,睁开时斩钉截铁:“反正出去也是要死,那还不如,我们死在一起。”

柔丝心里是害怕的,本恩的话让她的眼泪已经含在眼眶里,她说:“那样,我们是不是就能见到爸爸了?”

“是的,我们一家可以和以前一样在一起。”

“那好,哥哥,我想念爸爸。”

咕咕在前面走着,他的绳子并没有被解开,因为本恩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他,但不敢再踢他了,因为乌鸦啊啊一直站在咕咕的肩膀上没有离开。

沿路柔丝按咕咕说的采摘了许多紫色的浆果,嚼在嘴巴里,果实比饮料更难以入口,本恩吃的反胃想吐,柔丝苦的流出眼泪,本恩说:“他是不是在耍我们?”

柔丝说:“他自己也吃,应该不会吧。”

咕咕嘴巴里也被塞了一个苦到不能再苦的果实,他一步步的往前走,手摸在头颈上的项链上,略带格楞的锁匙,心里也是忐忑的,他不知道呼呼见到本恩兄妹会是什么态度,又想起松牙的嘱咐,不能打开那扇门。

松牙说,那扇门的后面,是奥林亚住的地方,是另一个世界。

神的世界。

咕咕看向肚皮上那个让自己丑陋肚脐眼变美丽的小耳环,那脆弱的光芒和柔丝眼睛里的泪光一样。咕咕不希望本恩兄妹死去,特别是柔丝。他宁愿,他们变成神。

咕咕被绑住往内洞去的时候,森也被巨安绑住了,因为巨安要他上山请罪,森不愿意。

森说:“请罪?我有什么罪?我要上山,一定会进洞去,把卜这个找死的剁成肉酱!”

巨安说:“你还嫌不够热闹吗?现在部落里人心惶惶,都是你搞出来的!”

森说:“不就是丢了一个火把么?我又不是神,下太阳雨和我有什么关系?”

巨安说:“你不是神,你是我的儿子!”

“你这个样子,以后还会有人诚服你么?”

森瞥了父亲一眼,说:“谁不听话,我就杀了谁!”

巨安吼了声:“那就你杀光部落所有的人!”

部落所有的人,都上了后山。

因为雨停了一阵后,又落起来,依旧是太阳雨,阴晴并存。一日间两回的异兆,每个人心里都开始惊怕,除了不能行走的老人孩童,所有的人都上了后山跪拜祈求,集满了山头,乌鸦群因为忽如而来的人群受了惊吓,警惕不安的盘旋,却仍未离开洞穴的门半步。

下雨了,森被绑上山,知了不叫了,阿沁落下了眼泪。

知了一生只会说一句话,死了。

那是因为它们早已预知了自己的生命只在这一个夏季。

毛毛虫努力要变成蝴蝶,不是因为贪恋那美丽,而是在那之前,它们可以留下子嗣。

因为蝴蝶的生命,只有三天。

子嗣是一种奇怪的延续,可以看见死去的人看不见的未来。

任何一种生物的未来,都可以通过继承来完成。

预言是一种特殊的能力,某一些特殊的人能够拥有或者学习,比如先巫。

但知道真相是不能够改变结果的,只能顺其自然。所以,阿沁并没有把她的占卜的结果告诉巨安。

她只是在森上山之前见了他一面,森毫不在乎的扬了扬被绑住的手,说:“妈妈,别担心,我就是上去做做样子!很快就回来!”

阿沁看着儿子,久久没有说话,森说:“妈妈,你怎么了?”

阿沁说:“森,你十六岁了。”

森举举手臂,说:“是啊,我长大了!”

阿沁笑了笑,说:“是啊。时间,过得真快。”

阿沁笑的时候巨安就在门口站着,他很久没见过阿沁微笑,很诧异的看见阿沁的唇边竟漾起一朵小的花朵,只一瞬间,当她看见自己望过去的眼睛时,就湮灭了。

因为时间太短,巨安告诉自己,那是他的幻觉,却没看见,当他和森转身离去,阿沁又笑了下,眼睛里滑落的泪水,就滴落在嘴角绽放的那一朵花上,湿了花瓣。

很多年前,松牙给阿沁上课,告诉她:“神与魔鬼,在某个程度上也是朋友。因为,魔鬼从前也是神,只是它犯了罪,被没收了翅膀,只能住在黑暗里。”

那时候,阿沁说:“那就不要犯罪啊!”

松牙说:“谁愿意犯罪呢?每个罪人,都有苦衷,但那不是理由。”

阿沁当时还小,似懂非懂点头。

很多年后,两场太阳雨漂泊,阿沁告诉巨安,让森上山请罪。

阿沁说:“太阳雨,是因为神与魔鬼都发怒了。”

巨安说:“是吗?”

阿沁侧眼望着他,说:“你不相信我吗?”

“让森去请罪吧,现在就去。”

巨安走出门时,阿沁忽然又叫住了他,阿沁说:“你一直想知道先巫洞穴里藏着什么是吗?”

巨安停住了脚步。

阿沁说:“雨停了,你从山上回来,我就告诉你。”

太阳炫耀,雨水细密,阿沁独自一人爬出了久居的屋子,她想晒一晒阳光,冲一冲模糊不清的面孔。

暖和的雨水淋透了阿沁,像很久很久之前,松牙为还小的她洗澡,恰好的温度,温柔的手。

阿沁躺在雨水中,闭起眼睛等待着,她对自己说:“森,没有妈妈,你会更快乐。就让妈妈,来赎一切的罪吧。”

阿沁睡着了。

模糊的梦中,她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叫她的名字,仿佛是松牙,又仿佛不是。

阿沁。

这个名字是很多年前松牙为她起的,意思是露珠。

露珠,黑夜中最短暂的光亮,太阳升起,便会消失。

22,洞天

先巫洞穴在后山的最顶端,所有的人在最高处俯拜的时候,洞里的咕咕一行越却走越低深,柔丝一步一倾,轻轻问本恩:“再往前,会不会就是地狱?”

内洞小石门被推开的时候,一股腐烂的气味立即涌了出来,这种气味外洞里也有,但稀薄在空气里还能让人忍受,这时满扑扑腥臭的喷出来,站在后面的柔丝忍不住捂着口鼻一阵作呕。

咕咕双手做了个嘘的动作,走在头里。黑暗中本恩握紧了手里的棍子,咽了口口水跟上去。

这时,咕咕肩膀上的大乌鸦啊啊却飞起来了,扑腾着翅膀旋在空中,不进去,也不出去,咕咕回过头,啊啊啄了下他的头发,见咕咕摇了摇头,“哇”的一声叫,飞走了。

“哥哥!”乌鸦诡异的回声让柔丝有些慌张,她拉紧了本恩的手,本恩吁了口气,说:“走吧。”